阳春三月,望日之夜。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四合院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摆了一张黑瞎子从网上淘来的明黄色长椅,到了银杏飘黄的季节,就会显得十分有文艺韵味。
但今年黑瞎子等不到那时了。
夜空中皎洁的月色落入眼眸,黑瞎子摘下了墨镜,漆黑如墨的眸子不再幽深如渊,而是破天荒地映照出一轮圆月。
他靠在谢朝兮背上,轻诮的声音随微风一起飘过来。
“朝爷,你知道么,其实这个院子下面有一个密室。”
“嗯,知道,在东厢房下面。”
“……你知道?”
“我干这行比你早,我不知道才出奇了。”
谢朝兮轻飘飘地笑了笑,轻蔑地扫了一眼黑瞎子,继续说:“你不是说你家以前得叫王府么?王公贵族家里挖几个密室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想说,自然有你的道理。”
黑瞎子跟着笑起来,半晌才道:“那间密室里供奉着我家先人的牌位,应该是当年家变后,家里人为了保存祖宗香火临时转移到那里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们去张家古楼救哑巴张,你开玩笑说,过年要我回北京祭祖?”
久远岁月的记忆其实早已模糊,谢朝兮只是依稀有几分印象,轻轻点了点头,说:“后来你去了,一走就是很多天。”
“其实我从没祭过什么祖,我连我家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说不定在那十年就被学生给刨了。”
黑瞎子回忆往昔,笑容中便多了几分苍凉之意。
“但你这么说了,我就找到了这里。在地下找到了密室,里面有我祖宗十八代的牌位,还有家谱。”
谢朝兮问:“那时候这里还住着人家呢,你怎么进去的?”
“嘿嘿,当然是趁人不备偷偷进去的。”
“回自己家还得偷偷摸摸,你这跟宣统皇帝回紫禁城得买票差不多。”
百无禁忌地说着玩笑话,黑瞎子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眼睛与心脏的痛楚似乎也麻痹了。
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谢朝兮,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悠悠笑道:“我当时想,好不容易折腾一回来见了祖宗,也别白来一趟。我给祖宗上了香火,磕了一千个头,把你的名字添在了家谱上……”
“你怎么写我的?”谢朝兮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嗐,朝爷你别急嘛,我知道写你是我媳妇儿你肯定要生气的,我就吃亏些,写我嫁给你了。”
这样离谱的玩笑话,但谢朝兮知道黑瞎子做得出来,一时无语。
他揉了揉太阳穴,良久,说道:“你也真不怕你祖宗夜半三更来骂你?在你这儿,你家算是断子绝孙了。”
“我家本来也断子绝孙了。要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死了。祖宗找我也没用,我这是光明正大的以身相许。”
“是么?但我怎么不知道我娶了你?”
谢朝兮向后仰了仰头,嘴唇轻轻擦过黑瞎子的脸颊。
黑瞎子便磨蹭着撒娇,苍白的脸孔上泛出几分红晕,“朝爷,你看我都在家谱上让着你了,你就不能爷让着我一回?”
“我还得怎么让你?”
“就……”
黑瞎子沉吟片刻,收敛了笑容,语气极其认真:“等我死了……你就在我的墓碑上写,我是你‘亡夫’,好不好?”
轻松随意的一句话,将某个刺痛人心的字眼一笔带过。
谢朝兮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缺失了几秒钟,嗓子里吐不出一句好或不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