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杨复远,不曾有一句论及国事,永文帝杨景也不曾有一言谈到国事,谈到北宁卫被送往长安的密报所奏之事。
虽因皇权的至高无上,杨复远当先为人臣,再为人子,才是未曾忘记臣子的本分。可今夜的甘露殿内,杨复远对杨景心思的把握还真真的恰到好处,为人子,为人兄弟,再为人父。
带皇孙入宫进殿,更是绝佳的一步,谁能想到一个从坐上那扇龙椅的男人便注定是称孤道寡的皇帝,如今只像着一个初入暮年的老者,抱着长孙,久久没有放下。
永文帝杨景,好像变了许多,对稚童的疼爱却从曾经的诸位皇子,一直沿到了如今的皇孙杨瞻身上。
四王返京,注定了这永文五年的最后一月,要比过去三年,热闹许多。
辽王一入长安,便进了长乐宫,在甘露殿内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出宫,又要让多少人去揣摩圣意?
是大婚两年却尚无所出,让皇长孙出自辽王府的东宫,还是封地本就在大宁北地或多或少与那辽王有所牵涉的勋贵世家?是因首辅王太岳欲明年在北地推行新政而使得门下省、尚书省离心的微妙朝局,还是忧心大宁北伐损了自家势力的北地将门?
东宫,勋贵,新政,北伐,将门,桩桩件件,都在这辽王入京之后,开始浮上水面。若你只是北宁卫的辽王,瞧不见,望不着,朝臣最多就是半月论论你这辽藩的得失。可入了长安城,入了这大宁朝堂的所在,又如何能作壁上观。
不止长安,在长安西北尚有百里之遥的秦王杨威,听闻辽王最先至京,大为恼火,如今正不顾这冬夜的寒气,直往长安而来。
因为有马车,一行人也行得不算快,注定这只能在长安明日城门重开之时,方能入京了。
马车内坐着的是秦王妃曹艾,乃大宁护国公曹蛮之女,曹蛮有北地胡人的血脉,故而曹艾有天生的一头卷发。明眸大眼,极为艳丽动人。
永文二年,秦王就藩,刚刚大婚的她也随之离了长安,去了风沙苦绝之地的抚西卫。秦王杨威或许是天生的将军,不过三年,将那趁大宁北伐失利被西域各城与藏司所占之地重新夺回。
并新建了哈密卫所,让北奴同西域往来极为不便,让抚西卫既像一把短刀插在那大漠与草原交汇之地,又像悬在西域各城头上的一把利剑,让各城与北奴王庭眉来眼去之时也不得不掂量几分。
在大宁的朝堂常常收到连城被北奴南下牧马于城下,边军绞杀游猎输多赢少之时,在北宁卫不知为何常常被极北平原的金人、满人拉着长弓在北宁城下耀武扬威之时,在平海卫每逢夏日便总能被东琉国因战乱孤悬海外的浪人侵扰之时。
只有抚西卫,像一匹狼,望着西域,望着草原和大漠,静默无声。他们的王,是一个被朝廷以河西甚重之名回绝了将王城从凉州府迁去哈密卫的秦王,是一个让天下都相信若非朝廷有明诏不得出兵于外,否则会像他那当年打得西域三十六国之王一同请降的皇叔那般,再开西域。
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便让大漠与草原闻秦骑色变,因为一个的存在,便让这天下相信秦藩的铁骑是大宁最好的连城。
马车内传来了一阵婴孩的哭声,杨威便勒停了马,走进了马车。
“玥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