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与依稀可见早春之意的江南不同,地处河西之地凉州的秦藩,如今还是一片北国的风光,永文六年的这个冬天似乎显得有些莫名的漫长,雪一直下个不停。故而永文六年因为皇太后国丧而停办的凉州灯会,在永文七年的早春里不得不伴随着皑皑白雪和寒意度过。

凉州地处河西,是秦王府是所在,因为杨威以全藩之力营建哈密卫用来威服西域,隔绝北奴,凉州城的百姓很少看到这位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就藩之后待在秦王府的时间最多那次,还得算秦王妃临盆,为秦藩的百姓带来了小郡主的时候。

凉州的百姓所求不多,可以吃得饱饭,没有兵荒马乱就成,杨威似乎很轻易的替自己的子民把这两个愿望给满足了,就藩第一年便大肆招揽那些曾经做过马匪的队伍充入军中,这群在商道上只是以劫掠大宁和西域三十六国往来商队为生的人马无人能想到短短数年之内就变成了这支在楚王杨泰被废之后,又一只堪称“冠绝天下”的秦藩虎骑营。

杨威没有什么藩王的架子,每战必身先士卒,故而无往而不利,逢战必胜,短短一年之内,肃清了封地里的马匪,虽然被封地官员弹劾“悬首千里,百姓惊惧”,可因为朝廷的默不作声,整个河西也就无人敢说秦王殿下的不是。那些投了秦藩军伍因为军律严苛不堪忍受逃出的人,可以从良,但若是继续重操旧业劫掠为生,那杨威总会有一万种法子将他找出,然后把头颅取下,挂在商道的两侧。

此虽然让马匪多有忌惮,可是也间接把那些听闻大宁是礼仪之邦慕名而来的学子游士吓个不轻,就藩第二年,也就是永文三年,杨威领军复克哈密卫,杨泰凿通西域时所建的城池在短短一年之后重新回到大宁的手中。当时的抚西卫巡守左轲弹劾秦王擅兴刀兵,结衅北奴,令西域诸国畏惧大宁窥视其土而不敢东出,却落得一个贬官他乡的下场。

总会有人用永文帝即位之初:“驱敌于外,匹马不可出关,与民休息”的谕旨去弹劾秦藩的磨刀霍霍,又总是被秦王一句:“本王不过是拿回胡人和蛮子趁着新帝登基攻占的土地,先帝有命,宁土不可失尺寸,那本王何错之有?”给绕过去,故而秦藩也就成了四藩当中,唯一三面邻敌,反倒成了攻势的藩府。

今夜的杨威没有披甲,而是难得换上了一身厚厚蟒袍,去年在长安城被永文帝早早封为怀柔郡主的杨玥已经长出了牙齿,从赏灯开始就一直黏在杨威身上一直不肯下来。等到小脑袋在自己父王身上东张西望折腾累了,沉沉睡去,杨威也就没了赏灯的心思,早早地领着曹艾回来。

秦王妃曹艾身上有大将军曹蛮一半胡人的血脉,故而生得一头卷发,而这份血脉也让年幼的杨玥和同一年纪的婴孩有些不同,睫毛很长,眼睛大大的,无比可爱。凉州的百姓还有整个抚西卫的百姓都不会忘记,因为王妃难产,秦王殿下亲自策马敦煌去将高僧绑到殿外祈福,然后在郡主降生后赏赐万民的壮举。

一行人早早地回到王府,十几个奴婢宦人在杨威之前替他将“风吟台”寝殿的大门打开,然后等着秦王殿下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步步走进。唯恐将熟睡的杨玥吵醒,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都不曾害怕的杨威不得不蹑手蹑脚的将杨玥放在铺有波斯毯子的榻上,波斯的毯子下面,还有敦煌城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亲手所写的经文,以及带有祝福之意的法器。

曹艾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直跟在自己丈夫的身边,她不会说让杨威把杨玥交给自己来报,因为多时在外,她明白自己丈夫的心意。当自己的父亲一次次让她亲自上个折子向皇后娘娘请为殿下挑选侧妃,以免旁人说秦王妃善妒之时,也是杨威自己去找老丈人说了道理:

“此事不怪王妃,皆本王之意,母后那里,本王自会去说,王府后宅之事,大将军就不必多问了”

想当初大婚时,不少人都说圣上偏心,让曹艾做了自小飞檐走壁,屡屡求命想要混迹军中,还在西市那些烟花之地里留下了杨家四郎一夜撒千金的故事,离开长安时,整个曹家都在忧心曹艾的难以预料的命运,可是如今,谁苦谁甜,各人自有各人的滋味。

杨威一挥手将寝殿里的奴婢屏退,两人也就坐在了自己女儿的床前,一同看着还未满三岁的杨玥,杨威在河西之地的笑容和温暖,大多都留给了自己的王妃和女儿,今夜也不例外。

“还是像你多些,这头发卷卷的,可爱”

“殿下可莫要这么说了,大宁朝可没有卷发的公主,臣妾都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呢”

“怎么,本王的女儿就是卷发,谁敢胡说半个字?把皇爷爷和大将军的血脉结于一身的郡主,整个大宁,谁敢轻视?”

曹艾没有多说,她很清楚,在自己丈夫这里,杨玥不能有半个字的不妥,杨威的手忽而将她攥住,本来冰冷的手也就瞬时包围在一片温暖当中。这是她大婚多年都颇为不解的地方,自己夫君的手似乎无时无刻不是这般温暖的,就像他心头永远滚烫渴望为大宁朝开疆拓土的血液那样。

“本王这次回来,玥儿都会喊父王了,哈哈哈,等讨伐北奴的战事结束,不知道又会长高多少,又会说多少话,认得多少字了”

杨威就这样用大大的手掌牵着曹艾,身子半侧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曹艾也浅浅一笑:“若是日后有了武儿,臣妾可真怕殿下偏心”

“这不是偏心,本王的女儿,就该这般宠着,本王的儿子,就该放进军伍里和百姓的儿郎子弟一样,为大宁朝做事,这是他躲不开的命,虽不怎么读书,可也知道第一课先生即说的是玉不琢不成器”

这是两人在大婚后不久曹艾有了身孕之后的约定,若是女儿就叫玥儿,若是男儿便叫武儿,可是因为曹艾当初难产险些丢了性命,杨威也再未提过“武儿”这个名字。

“对了,本王听说韫儿因为定国公府要守丧,被父皇赐婚给了邢国公李复的孙子李雍,这小子在东海上一处叫做澎湖的孤岛上打了一场恶仗,也算是个人才”

“殿下还说呢!韫儿是殿下的一母同胞的妹妹,成婚这样的大事,殿下竟然一点都没关心”

“本王不是在草原上整军秋猎么?百姓还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圣旨钦赐的婚事,本王能做得了什么主。再说了,有爱妃在,本王担心这随礼作甚”

杨威将头扭了过来,看着曹艾,脸上些许的得意,在西市里鬼混的日子已经教会他怎么夸人夸得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