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甘露殿内外的几人,并无人知晓昨夜的长安经过了怎样的一番惊心动魄,而长安城外数百里之外的河北道又究竟发生了何等要命的大事。对长安城来说,千里加急送到长安的没有小事,见过不怪的长安百姓对此早已是习以为常,或许对于天子脚下的他们而言,只要宁字旗到还在长安城头迎风飘扬,这天下便没什么要命的大事,只要九门之外还没有叛将乱兵他们便不需要去担心自己这一日如何去过,是否有性命之虞。当然,真的到了那等时节,也注定是到了整个大宁生死存亡的时刻。
天子并不知道自己脚下的万民今日是如何开始,但是被杨智所搀扶着一步步从御辇走向奉天殿的杨景此刻心里有着无尽的悲凉,手中已经有了一个兄弟的性命,虽说古来帝王手足相残者不可胜数,只有皇权稳固才是唯一正确的事,但杨景总是觉着心有愧疚。
带着疲乏的杨智未敢吭声,一步步搀扶着自己的父皇走进奉天殿,等到杨景早早地坐在龙椅之上,想要站下去的杨智才被杨景唤住。
“智儿,在这儿你能看到什么?”
杨智认真地从奉天殿的大门望去,数百级的石阶之下是宽阔的宫城,再是大宁门,再往外是皇城,是长安,是整座天下。但是杨智只是转身回命道:“回父皇,儿臣最远只能看到终南山的山际”
“哈哈,智儿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骗朕?”
“父皇!”
“这是奉天而治的牌匾之下,九龙盘绕的龙椅之上,如今是朕坐着,日后朕的子孙坐着,坐在这儿,如何能不看到天下苍生啊?”
杨景有些感慨,杨智尚不曾回话他又往左面躺了稍许将左手撑在软枕之上,提醒着杨智:“是选宇文松还是王敬巡抚河北,你来定,朕刚刚对宇文杰说的话是威,便是让宇文松巡抚河北,他也会觉着是朕的意思,不必计较。可朕施了威,开恩的事你也该有所打算,宇文镇国是先帝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你身上也有宇文一族一半的血脉,可不要疏远冷待了在宇文家。”
“儿臣明白”杨智说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这是杨景在提醒自己昨夜贸然说让宇文松巡抚河北有些伤了宇文家的心。
“你皇叔作乱,是杀是留,你也自己定夺,朕的手上有了杨家人的血,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可你的手上,不要再让史官记一笔手足相残的骂名。”
一时间说得杨智有些动容,不住地点头:“诺”
“还有曹蛮,虽是老骥伏枥可志在千里,还想着做我大宁朝威风赫赫的护国公,平定天下的大将军。屯驻潼关只怕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派人去老七那儿让他早些入京,关外乱了,只怕关中有的人也已经在伺机而动了。朕听说他的亲军也学你皇叔取了骠骑营的名字,那就先将他的亲军带来,让人家的儿子去风雨里拍打历练,朕的儿子又怎么可以独善其身.....”
奉天殿里此时没有史官记下杨景父子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在一会的朝会之上,大宁朝的文武百官只听到了杨智一人的声音,只见到了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君临天下气魄的杨智一人高居众人之上,赐座御下。
“翰林院待诏宇文松领中书省谏言史巡抚河东,修州刺史王敬领礼部左侍郎巡抚河东,赐尚方宝剑,安顿河东河北诸所军民,即日出京不得有误!”
殿内的宇文松望着一言不发的父亲有些惊喜,突如其来的出京巡抚之事在他眼中算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如今的他对关外的乱局一无所知又如何能知晓杨智在其中所私存的思量计较。满朝文武无人说话,首辅之子和镇国公嫡子一道外任之下是怎样的一番圣心,他们一时之间也难以揣摩。更何况原本那桩轰动长安的婚事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的境遇里,王家和宇文家若之间的微妙情形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和这些少经风浪的人相比,王太岳与宇文杰都是一样的神情,泰然自若,乱象如何,圣心如何,恩怨纠葛人心算计又如何,不过是过眼云烟的举重若轻。
奉天殿的宣诏之声尚未停止,数匹快马直出长安千里加急南下,杨智亲笔让杨宸率骠骑营先入京的折子今日就会沿着杨宸就藩时所走的这条险路六十里一换马,人停马不停的送到正在率军北上的杨宸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