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和杨智兄弟俩在奉天殿前各自散去,也恰巧是在奉天殿散朝之际,景清早已经率埋伏许久的锦衣卫冲进了怀国公府,明黄色的圣旨中写着的:“诛尽九族”四字早早地写好了独孤一族的命运。自大历王朝始,一共出了七位皇后,十九位丞相,三位大将军独享四百岁荣华的独孤一族被扫进了泛黄史册中的一角,至此一蹶不振。
河北豪门,关陇世族,五宗七姓,三样都占尽的怀国公府里,一片血海,这一次没有独孤一族的幼童“侥幸”逃出了生天,也许此时的宇文杰会明白,自己如今侍奉的这位天子,比起先帝的狠辣,有过之而无及。
刚刚离开奉天殿的杨宸正在寻觅去疾,却惊奇地发觉宇文杰正在和去疾闲谈,镇国公和一个楚王侍卫在群臣散朝之际的攀谈自然会迎来不少人的侧目,今日的朝会之上,最可怜的是因为独孤信谋逆而祸及全族的怀国公府,但明眼人都知道,从为赵家平反到追封赵欢儿为仁孝文皇后开始,天子剑锋就已经隐隐对准了如今大宁的国母,宇文一族荣华的根基宇文云。
因为宇文杰的默不作声,所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勋贵一党今日也只能忍气吞声,白白给清流们看了一个时辰的笑话。身着铠甲的杨宸脚步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同宇文杰说起将独孤信颔首入京而非是缉捕归京交由三法司会审的难言之隐。
“舅父”
杨宸在宇文杰身后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过来的宇文杰倒也没有摆弄长辈的尊驾,一样恭敬地拘下身子尽到礼数。
跟在杨宸身边见过了诸多世面的去疾自然意会,和杨宸示意一番后率先退去,只见衣着大红绣禽朝服的宇文杰脸色平静,站在杨宸跟前冷冰冰地说道:“殿下好手段,怀国公的人头这般轻易的就带回了长安城”
果然,还是躲不开的怀国公府,杨宸听完了宇文杰的话,直截了当地回道:“舅父,独孤信勾结北奴谋逆,死不足惜,本王奉父皇旨意行事,自然是该倾力而为”
“好一个倾力而为,那臣斗胆问殿下一句,勾结北奴的只有一个独孤信?”
“舅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心里自然明白”宇文杰抬起了头,望着奉天殿三字叹着气说:“奉天意而安万民九州,晋王谋逆,今日才废去王爵,陛下要保谁,要杀谁,不过是一念之间,可就这一念之间,树大根深的独孤一族就被连根拔起,但臣多嘴一句,朝堂上的怀国公余孽铲除简单,但那些世代深受独孤一族之恩的人,殿下可杀得尽?”
杨宸上前一步,长雷剑的剑鞘也随之拍打在铠甲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舅父是说,怀国公府里有人要找本王寻仇?”
宇文杰抬手向宫外指去:“下朝小三刻,陛下今日的话已经在长安城中传开,不出今日,所有人都会知道独孤信谋逆,祸及九族不假,但是没让独孤信见着圣上求情,断了独孤一族满门生机的人,可是殿下你”
“知道是本王又如何,莫非舅父以为本王会害怕一个乱臣贼子的余孽不成?”杨宸有些激动,宇文杰举起的手却忽然伸到了衣袖当中抽出了一封书信,转首交到了杨宸手中。
“这是娘娘前日遣人送来的书信,问殿下入京了不曾,还让臣在京中照看好殿下”宇文杰说到此处带着一些深意问道:“殿下如此威武,哪里还需要臣来照看,但是臣试问殿下,今日杀独孤信,明日杀晋王,后日杀河北河东跟随晋王作乱的世家望族,就是做刀也该做把明明白白的刀,殿下是战场里尸山血海冲杀过的人,难道不知道再好的剑,也总有一日会碰个头破血流的道理?”
杨宸没有应话,宇文杰又趁势走近了半步,直勾勾地盯着杨宸质问着:“殿下就算不曾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王妃,想想世子殿下”
“舅父”
“昨夜臣已经请人去南疆守在娘娘身边了,殿下此番领军平乱,听臣一句劝,不要杀晋王,带回长安交由陛下圣裁,没有圣旨诏命,河北那些盘根错节的五宗七姓,能留则留”
“舅父这话是提醒宸儿还是在让宸儿保全世族?”
“臣是在提醒殿下,刀,亦有心”
宇文杰不再盯着杨宸说话,转身离去,临别之际还不忘又问了一句:“殿下今日入奉天殿可曾数过自玄武门入宫有多少阶?”
一头雾水的杨宸看着宇文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一句:“刀,亦有心”在心里不断浮现,从奉天殿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下,沿着当初就藩的路走出宫门,杨宸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牵马而来的去疾。
“回府”
“诺”
回府路上,杨宸一行不偏不倚正好要从怀国公府门前经过,乌骓马上血迹未干的杨宸也看见了怀国公府大门之上的箭矢和满地血迹,锦衣卫们忙得不可开交,尸首被不断地从怀国公府中抬出,还有稚子的尸身。
杨宸勒马停在了怀国公府门前,他仿佛想起了自己昨日离京时,从这公府门中走出的还是那些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一个个皆是风华正茂,一脸春风,今日却只剩下悲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