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不过是楚王府的掌书记事,在大宁官制,藩府掌书记事是领六品衔,但如今在淞山的湘军大营里却成了要让湘王杨恒都亲自出帐相迎的人。赵祁年轻而从容,从踏入营中的那一刻开始,两王之乱在他的手中也走到了最后一步。
这过去的一月,楚军因为杨宸的诈降和杨复远的半信半疑又狂傲自大而得以不用独面辽藩狼骑和数万北奴精锐,杨复远要想取下长安问鼎天下很难,但要将破光营全军覆没的楚军上下打得溃不成军不难。拖着杨复远又没能让他杀入长安城内,因果种种,筹谋千里赵祁已经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在淞山楚军大败后他与杨宸之间最后的一丝嫌隙也消失殆尽,心口不宣之中,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中的念头,杨宸要护住长安,要拖住杨复远,不想楚军全军覆没,更不想自己日后落得一个封无可封,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而赵祁唯一想做的便是,帮着杨宸达成所愿,既然不愿问鼎天下,乱局当中谋一个全身而退便好。
赵祁策马走到了杨恒帐外,看见杨恒落魄之下出帐亲迎的姿态,他也立刻下马,踏过一滩泥泞走到跟前行礼:“楚王府掌书记事赵祁,见过湘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遇甘霖的杨恒急忙走下梯子,扶起了真心诚意给自己行礼的赵祁万般委屈的说道:“是本王无能,祸累三军,遭此大败,上有愧陛下托付,下有负万民之盼,实在是心有愧疚,无地自容啊”
从未统兵征战过的杨建所言非虚,战战兢兢的从乱军当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他再也不愿看到尸山血海,四目之中俱是残肢断臂的景象。
“王爷,楚王殿下让臣来便是向王爷告罪,我军未知辽军动向,未能牵制,连累王爷,还望王爷恕罪”赵祁又俯下身去,杨恒又不得不又一次将他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闻楚军扎营渭水,与辽军秋毫无犯,本王一时间也误会了宸儿,今日先生此来,已可见楚王之心,先生不妨直说,星夜前来,可有退敌良策?”
“王爷,一时说来话长,今夜臣受楚王殿下之命,是请湘王领军出淞山,后日领军往北奴大帐中而行”
“嗯?”杨恒大为不解,赵祁则是害怕隔墙有耳,示意一番后与杨恒一道步入中军大帐后方才继续说道:
“楚王殿下示弱于辽军,方才得以腹背之处等候几路勤王兵马齐至长安,如今既然王爷到了,护国公也直下陈桥,自是无需再忍,趁独孤涛孤军未回,辽军以胜券在握之时,平定辽乱。王爷只需率军靠近北奴大营,若北奴骑军稍有异动,我楚军自会出兵”
“不必说了”杨恒一语让赵祁有些意外,还以为是杨恒不愿做这些人心算计的腌臜事,可杨恒只是笃定的说道:“先生不必向本王解释太多,本王不通兵法,却也知,兵者诡道也,既是楚王之计,本王照做便是,我这万余残兵,就交于楚王和先生,破敌之事,就烦请楚王和先生多多费心了”
“湘王忠义,臣钦佩万分”
杨恒拂袖一挥:“只剩这些忠义了,楚王现在何处?”赵祁笑而不语,默默在杨恒手中写下了一个陈字。月明星稀的夜空里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杨宸和两百骠骑立于城外赵家岗的乱坟不远处的土丘上,无声的站了许久。
杨宸和曹蛮都清楚,若是让旁人知晓杨宸假传太子军令才是让护国公违诏领军不至长安而取陈桥,那必会有秋后算账的一日,故而护国公只能是为了打一场胜仗方才如此,绝非听命于谁,楚王也从未假传太子军令,用作信物的太子兵符更是从未出现在楚王手中。
“王爷”罗义凑到杨宸身边稍稍说了一声后,马蹄声便传入了众人耳边,警惕万分的骠骑肃立于夜幕之中,黑暗里把手都放在了剑柄上。
“是护国公幼子,曹虎少将军”罗义确认了来者为首之人的身份后到杨宸身边说道,杨宸面露疑惑,快步走了下去。
“虎儿”火把尚未照亮,杨宸便看清了曹虎儿的身形,轻声唤到,可没料到曹虎儿是直接哭着跪到了杨宸身前:“殿下”
“虎儿,怎么了?”杨宸蹲了下去,想要扶起曹虎儿,可曹虎儿却毫无反应,只是无比委屈的一直哭着。
“虎儿,怎么了?”顿感大事不妙的杨宸又问了一遍,曹虎儿方才啜泣着说道:“爹爹病重,不能来亲见殿下,让虎儿来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