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天空莫名的死气沉沉,杨复远在生前留给杨智和杨宸的一支暗箭正在长安城里无声的躲在一百零八坊当中的一角,无论这支箭是否事成,杨复远都不会枉费一场心机,当着所有人轰轰烈烈的自尽,是杨复远给自己的解脱,也是为这支暗箭,拉开无声的弓弦。
宋怀恩跑了,作为辽王帐下的第一谋臣,他带着杨复远和自己的仇恨跑了,宇文云颇会隐忍,工于心计不假,但比起玩弄人心,他还是逊色了许多。大宁的皇后只以为这个郁郁不得志的辽逆余孽是为了一份功名才有求于自己,她震惊于杨宸与杨复远密谈之时的那番话,也意外杨复远的帐下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个擅长玩弄人心权术,心怀之间俱是阴谋诡计的畜生。
从横岭的朝廷大营到长安的路颠簸难行,流民返乡,京郊一片狼藉的景象让杨智将罪过都揽到了自己曾经的无知上,若是早一日令各道兵马入京勤王,百姓也可少受一日欺凌,早一日返乡趁着天色尚好将今年的麦子收回家中。
杨智这除了太子妃和皇孙外,还有王太岳随驾,身为宰辅和来日的帝师,王太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让杨智比在长安城中时,看到了一个更凄惨的民间,天子的一步踏错,受苦的便是这黎民万邦。
杨智没有再穿上那身彰显着储君身份的衣袍,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物,而王太岳也不过是老翁打扮,从横岭到长安的两日的路,杨智走了整整三四日,看到了士绅在大乱之后的巧取豪夺,看到了官府在狼藉之处滥施刑罚,看到了大宁最繁华的长安之外,竟然有百姓不得不开始鬻儿卖女来维持营生,有上了年纪的老翁老妪自己躲在山中求死以便不用拖累儿女,有人因为染了病便被因为缺医少药而被抛弃荒野,看到有些孩子不过刚刚降世便被丢弃在驿路旁边。
身为大宁储君,杨智一直以为这天下百姓皆是丰衣足食,一直以为天下是治世景象,可如今看来,这治世不易,乱世反倒是轻而易举。
王太岳骑马跟在杨智身边,他自然知道素来仁厚的杨智此刻心中所想,随即劝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待朝廷开始赈济,这等场面便会少很多了,如今当官的都还没饭吃,自是轮不到百姓头上”
神情落寞的杨智有些怨气:“王师傅,本宫记得你从来最厌弃这些官场的话,怎么为官日久,竟也学会了和光同尘,这可不是皇爷爷看得上的王师傅,也不是父皇和本宫敬佩的王师傅”
“殿下说笑了,臣这不是学会了和光同尘,只是世间就是这个道理,史册之中,多少明君想要肃清吏治,永绝贪墨之事,可哪里能这般轻易的做到,今日杀了一道的官,明日来的便是官么?衣冠禽兽,俱是从此而出罢了”
杨智并不服气:“百官苦总好过百姓苦,王师傅,此番回京,本宫倒是要好好瞧瞧,这京师附近都是些什么人在做官,如此不知民间百姓疾苦,我大宁要他们何用?”
“殿下能有此心,是我大宁之幸,陛下也定然欣慰,殿下可也曾听闻如今京师的沸沸流言?”
杨智落寞地抬起了头:“知道,无非是说楚王曾暗中见过辽王,有不臣之心,本宫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出来的。”王太岳紧跟着问道:“那殿下如何看此事?”
“荒唐,此番平定贼逆,从心而论,楚王当居首功,眼下还有独孤家的逆贼尚未肃清,便想着要秋后算账,给本宫来鸟尽弓藏的这些事,本宫绝不答应”
“殿下有识人之明,是好,那殿下想必也知道了陛下让楚王去辽军阵前受降,接着便打发楚王去了阳陵和桥山之事,莫非殿下以为,陛下此为不识人?”王太岳无心的一问让杨智也不禁细想起来,为何自己的父皇要突然如此对待杨宸。
“王师傅此话何意?”
“楚王是诈降还是真降,长安城外的辽逆败走的结局早已昭告天下,若楚王有心谋逆,朝廷绝无胜算。可陛下如何不知,百官如何不知?”
“王师傅,别卖关子了”杨智焦急的说道,还顺带着卖了乖,就像从前离开徐知余在王太岳身前读书求解惑那般。
“有心人从中作梗,要借此发难楚王,陛下非但不阻拦,反任其弹劾,群臣见状,自是群情激奋,群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在楚王,暗在削藩。而陛下不过是顺水推舟,也给太子殿下您一个施恩的机会”
“王师傅是说,父皇有意如此,是想让我来给楚王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