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唤醒阳明城冬日清晨的是王府善坊马车,隆冬时节,定南卫又比往年寒冷了许多,外人眼里穷恶贫瘠之地的阳明城从来不缺少饥寒落魄的百姓,沿街乞讨者更不在少数。宇文雪能做的不多,万幸王府家资或说是她宇文雪的嫁妆太过丰厚,在城中开善坊向行乞者施以热粥从先前的半月一次,变作冬日的每日一次也无伤大雅。
阳明城里穿城而过的小溪水声叮叮作响,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株夏日里总有人在树下乘凉要数人合拢才可堪堪抱住的老树似乎想要直矗天际,树上俱是昨夜大雪后的一层积雪,不时会因为融化掉落,砸到避闪不及的行人头上。最为欢快的还是那些脸上冻得红扑扑的稚子,有人衣着华贵,有人衣着寻常,也有人是昨夜露宿街头的乞儿,但都为今年定南卫百年不遇的大雪欢喜。
城门大开后,往来城中的买卖的百姓渐多,阳明城也随之热闹起来,此时的阳明城,除了王府和林家,极少有人知晓定南卫的楚王殿下归来,也许是无人在意,又或是楚王注定是这阳明城的一位过客,在与不在,对他们而言并无太多不同。
王府里的杨宸顶着一双泛黑的眼眶从夏竹院里醒来,一样是等到天明之时才浅睡稍许的青晓已经梳洗赶去了春熙院里,既为侧室,每日往正妃院中请安的规矩和长乐宫里并无二致。
“来人!”
杨宸刚刚从榻上翻身而起,见无人伺候一时有些不快,听见杨宸叫喊匆匆跑进寝殿的青晓院中婢女海儿连头也不敢抬的候着:“王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杨宸,自从进王府,只听得王府下人说王爷如何英武潇洒,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极少苛责惩戒,多是好脸色,但她今日所见只觉着杨宸有些令人可惧。
“本王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青晓呢?小桃呢?”
“启禀王爷,奴婢叫诺诺,今年六月从海州被李公公采买入府伺候在娘娘身边,娘娘说奴婢自海州来,便赐名海儿。娘娘已经去春熙院里请安了,小桃姐姐奴婢不知去哪儿了”
“哦”杨宸自己穿好了贴身衣物,似懂非懂的起了身,青晓今日起身已经将昨夜散落一地的袍服为杨宸整整齐齐地叠在了桌上,杨宸只是轻轻拿起袍服搭在了身上便直接朝殿外走去,这么多年,除了宇文雪和青晓院里熟悉的奴婢,他不太喜欢由其他人伺候梳洗,所以宁愿自己来,曾经罗义察觉到了杨宸这样的举动,还以为杨宸是生性多疑,后又觉着杨宸并非那多疑的人。
回到听云轩的杨宸很快梳洗换好一身玄色阔袖蟒袍,黑发被镶玉鎏金冠束着,俊美绝伦,风姿秀逸,面白如玉,目似繁星,赶去春熙院的路上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容。那位身披甲胄的威风凛凛的楚王殿下不见了,在半年多的征战厮杀之后,杨宸变回了那位俊美的年轻藩王。
李平安寸步不离的跟着,杨宸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王府这半年来的事,他对答如流,直到楚王殿下有意无意的把话往南诏那位太平郡主的头上引,问王府遣使与诏王共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他才顾左右而言他了起来。
春熙院里有些热闹,宇文雪早早地让小婵将杨瞻接了过来,等杨宸赶到时,作为侄儿的杨瞻已经坐在了春熙院里吃起了茶点,和宇文雪与青晓,倒也没有显得太过隔膜。说起照料孩子,杨宸是无论如何称不上好的,这些时日只顾着自己早一日南下,从未想过年幼的杨瞻和如今仅剩下一臂的阿图究竟能否吃得消。
“臣妾见过殿下”宇文雪和青晓一前一后的向杨宸行了礼,杨瞻才慌乱地放下了手中的金花团饼,背过身来向杨宸行礼:“瞻儿见过皇叔”
只有桌子一般高的杨瞻短短半年,家破人亡,心智已非五岁孩童可比,无论是宇文雪还是青晓都可怜杨瞻的孤苦,却也心疼他的早慧。
杨宸先是扶起了宇文雪,再是将杨瞻抱到了椅子上坐好后自己才坐定,看着满桌的点心,拍着杨瞻的头说道:“赶紧吃吧,吃完了皇叔带你出城转转”
“王爷不可”
因为尚在月子中,宇文雪今日仍是未曾梳妆打扮,穿着也颇为朴素,脸稍显得有些圆润,坐在杨宸叔侄两人对面颇为费心地说道:“王爷也是,瞻儿这连一身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今日臣妾还是命人来量个尺寸,先给瞻儿抓紧做几身冬衣出来,今年天寒,瞻儿跟着王爷吃了一番苦头,这身子骨受寒了可不好,臣妾不管王爷去哪儿,先等瞻儿量好了衣物尺再说”
杨宸手里抓着的是天香饼子,刚刚咬了一口便扭头问着稚气未脱的杨瞻:“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