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城,酷暑盛夏的时节,只有入夜了方才能在这拥挤的城池里感受到一丝带着清爽的风,随着楚王就藩,南疆逐渐安稳,徐知余为巡守之后的治政有方,阳明城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入夜之后,华灯初上,夜市里叫喊之声此起彼伏,酒楼里贵公子,落魄书生,商贾官绅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连从前阳明城里不怎可以寻见的青楼,如今也愈发张扬了起来,边陲重镇,藩府之地,短短三两年的日,已为天地之别,如今阳明城里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有一处名唤黄金坊的巷道,是夜晚的阳明城中最为放肆热闹欢愉的地界,黄金坊是民间的戏称,意为“此间夜,万金不贵”据称是一名阳明书院的士子误入之后,欢愉一夜后在青楼墙壁上所提,这处原为“观德坊”的旧街道,也就颇为讽刺的带上了“黄金坊”的俗名。
许多人家亮起了灯笼,和珅手里阳明城扩建的城池在徐知余的手中愈发的有了南疆盛景的模样,青楼坊市之上那些带着醉人体香的香气,总会在随风飘落时,引得阵阵呐喊。
韩芳掀开了车帘,望见了不远处一家名叫“贤醉居”的花楼脚下,几个女子花枝招展,媚眼如丝的不停唤道:“公子,奴在这里”“公子,可要进来歇息一夜?”
一名黑衣的带刀的侍卫见韩芳掀开了帘子,凑到了马车边上悄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事?”
韩芳比从前的老态更显,脱去了藩府宦官制衣的他此刻不过是寻常的老者打扮,一身青色的绸缎衣物,手背之上,青筋紧紧贴着皮肤,褶皱的模样,让人总是能让人轻易看到他的年纪。他活得太久了,见过了亡国,见过了开国,见过了杨家父子相疑,也见过了杨家的手足情深,见过了那些嫁入杨家的女子一个个脱胎换骨,也见过了那些杨家后院里生不如死草草了却一条性命的苦命女人,滔天的富贵权势在朝夕间覆灭的旧事,他也见过了许多次。
今夜,他亲自来了阳明城,只为了探听出朝廷对楚王提兵廓部的消息,而约他一见的人,也算是他的旧相识。
“我还等着去见娘娘,去问问,究竟是谁要见我”
韩芳话音未落,一名年轻侠客打扮的公子哥就踉踉跄跄地带着一身醉意向停在此地的马车走来,今夜护卫韩芳的侍卫皆是问水阁里一品之上的武艺,自然能窥测出这醉酒之人的武功,未在自己治下,于是纷纷拔剑相向:“混账!滚开!”
身后戴着斗笠的年轻游侠拿着酒壶愣在了原地,笑着问道:“既然收到了我家主子的信,为何不肯出面见我?”
韩芳在马车里闻言,弓着身子起身走出了马车,站在车上望着这名年轻的游侠:“天命无常,似杨家柳,是杨家人”
“天命有归,归杨家村,可是齐家大郎?”
“非齐家大郎,杨家大郎是也”
两名侍卫听得一愣一愣的,韩芳却是露出了许久未曾见到的笑容:“进来吧”韩芳说完,退回了马车里,这年轻的游侠也颇为得意的拨开了韩芳侍卫的长剑,径直走上了马车,坐进了韩芳并不阔大的马车。
刚刚坐进去,年轻的游侠便向韩芳行礼道:“旧齐王府凉影楼三阁二品侍卫,见过韩掌事”
韩芳岿然不动,从身负监视杨泰之命来此营建楚王府,离开那座长安城,他们许久不曾听见齐王府凉影楼的事,他与陈和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因为受先帝的遗命,不得不搁在一边。韩芳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与陈和不同,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便是听命行事,先帝不在了,如今的他便听杨宸号令,无有不从。
“凉影楼三阁,没有并入影卫?”
“回韩掌事,先帝登基,凉影楼拆撤入宫为影卫,但三阁一直是陈公公亲自布置,未在影卫之中,小的这儿是陈公公交给命小的带给韩掌事的信,韩掌事一见便知”
年轻的游侠从胸口里掏出了一封密信,又取出了一块红案,韩芳接过红案笑了一句:“还是当年齐王府的规矩”
“韩掌事果然未曾忘记”
韩芳取出了早已未有的那枚不过指长般的孝道,轻轻在红案上镌刻了一下后问道:“陈和让你千里迢迢来此,不止是为了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