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君臣对弈(2)

“两王篡逆,两京之间多是狼藉,百姓流离,陛下爱惜民力,自不该多建宫室,多兴徭役,多有税赋。连城不可不修,可事急从权,东南海寇不可不防,臣以为,当诏吴王水师出海,清剿海寇,吴王因不可擅离封地而受制于海,不得入胶东,福闽两道,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非常之时,自该用非常之法,故臣斗胆,请陛下允许吴王节制胶东,福闽两道水师,肃清海域,保境安民”

杨智闻言,见王太岳意犹未尽,接着问道:“还有呢?”

“为陛下兴建福地乃是祖制,福山陵寝不可停工,可陛下春秋正盛,诚不急大修,民力凋敝,亦不该让在田间劳作的百姓去修建连城。可着工部,将五年之期化十年之期,十年之期化三十年之期,徐徐建之,今岁陛下登基,又是先皇国丧,礼仪诸事损耗颇具,超支也在情理之中,明年,后年,自会好些,到时我大宁户部财力重盛,再大兴土木不迟。至于京营兵马,兵部之下屡有空饷贪墨诸事,臣以为,楚王殿下既为亲藩入京,随驾亲军可分作数支,充裕边军,面北御敌,楚王兵马悍勇诸位皆有目共睹,有此兵马面北,连城暂且不修,诸位也大可高枕无忧”

“此老成谋国之言”杨智对王太岳解围的话感念于心,即刻传谕道:“那就请王阁老上个折子,朕朱批过后,司礼监掌印了下诏各部吧”

“诺!”

又是半个时辰的唇枪舌剑,大宁的庙堂上从会缺少争执,有时君臣皆是开怀一笑,有时又是争得面红耳赤,杨智再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在他这里,渐渐有些无趣。恍惚间,他在御座上愣了神,似乎看见杨宸站在了曾经自己站的那个位置上,位列诸臣之前,也将明枪暗箭的算计,挡在了自己的前头。

散朝之后,整个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元圭拦住了如今在众人眼中是其同党的方孺,满腔疑惑地问道:“陛下让楚王殿下以亲藩身份入京,方大人为何不拦着?”

方孺被问得有些面露不解:“皇长子年幼,国本未立,为防不测之时权臣把持朝纲,亲藩入京,没有不妥啊?”

“可当今朝上,镇国公就是第一等权臣,若是不测,镇国公拥立楚王,岂不是神器便要落到宇文家手中?”

方孺闻言顿时大怒:“元阁老!你也是三朝元老,怎会如此不识大体?天命有常,若是楚王真敢窥伺神器,我方孺必会第一个死谏,请陛下将他逐出长安,窥伺神器者,人人得以诛之!陛下都已为楚王选定了金陵为藩府,日后没有掌兵的塞王,只有内藩,朝廷若是冷待了楚王,难免日后秦王和吴王心中忌惮,借此机会削去楚藩,又能让秦王和吴王相信朝廷只是削藩,荣华富贵绝不会少他们一分一毫,有何不可?”

“方大人”元圭有些哭笑不得:“既是削藩,又何须如此藏头露尾?何况当初不是说好,借问罪楚王之机,扳倒宇文家么?”

“什么时候议好了?”方孺大为不解:“我方某从始至终只是不愿看到日后再有藩王篡逆,生灵涂炭,只愿天下太平之日,秦王兵马和吴王的水师都能心甘情愿的交于朝廷。可没答应过,要为难先帝的血脉,去扳倒谁”

“唉,宦海沉浮,帝王恩宠不过是朝夕之间,如今已然是图穷匕见之时,方大人竟然还想着明哲保身,可谓糊涂啊!今日若不趁着陛下恩宠,扳倒宇文家,待来日王阁老致仕,这一朝文武,还有谁能阻止他镇国公府权倾朝野,只怕那时,你我只有一个被贬离京,外任苦寒之处的结果了”

方孺不愿再理会一心只想着在朝上和宇文杰争权夺利的元圭,愤而辞去:“道不同,不相为谋,阁老就此别过,我方某只做心里认定是对的事,至于声名荣辱,富贵荣华,非我所求。削藩是为大宁安定,我方某会做,亲藩归京是陛下的心愿,也是朝廷安稳之要,我方某也会做。至于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我方某是断然不做的,告辞!”

今日的话说得太过直白,以至于元圭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和方孺交心交底,来日等自己告老,让方孺接过这中书省,入阁拜相。本以为方孺只是稚嫩,没想到方孺是一心要做所谓的纯臣,无奈叹息之余,元圭也只能笑笑:“我元某在户部蛰伏二十年,四次被贬,你方孺如何能懂被贬千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