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伸手去将这份杨宸亲笔落下由刘忌先他一步带入京师长安的折子翻开。身为锦衣卫,他知道秘密有时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何况是楚王密奏御前的折子。
但他还认识字,认识里面“木今安”的名字,认识端正字迹之下,那一句的“....臣怜其不幸也,其义弟木图于长安城外为救臣危亡,一臂毁于辽逆脚下,于我大宁,亦是有功,臣怎可弃其二人于不顾,今臣北返,自当将其交于陛下,决其去留.....”
“陛下,陛下”方羹似乎察觉到了杨宸的错漏之处,连连说道:“楚王殿下于长安城外平乱是去岁之事,这木今安被养在海州,已是永文六年之事了”
拥有杨景留下的影卫,杨智连杨宸在王府之中为生母仁孝文皇后赵欢私设灵位祭奠之事都一清二楚,与月依的件件旧事也未曾瞒住先帝和他,又怎么会不知木今安被养在海州城外。杨智端起了御案上的那用汝窑御制茶盏浸泡的茶,浅饮了半口,才不慌不忙的说道:“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罚楚王?”
“臣不敢!”方羹将头又叩了下去,离那份折子,也不过半步之遥。
“朕听景清说,你在定南卫还听到了一首词?”
方羹似乎知道为何景清先自己一步到了奉天殿,可景清既然知道了这首反词,自然也知道杨宸兵围锦衣卫衙门的事。由不得方羹多想景清是否将定南卫之事禀告杨智,也由不得他去猜若是杨智知道了,却又为何偏偏只说了词的事。
“陛下说的,是什么词?”
杨智微微转头,高力亲自将一张纸交到了方羹身前:“方同知瞧瞧,在定南卫听见的,可是这首词?”
“八月无霜塞草青,楚家将军往空城。莫问谁是楚家将,楚家将军立明堂!雨帝,雨帝,楚要复来,取你土地”
这首一首方羹自定南卫千里迢迢一步未停赶到京师路上默念了千遍万遍的词,便是永生永世,方羹都相信自己忘不掉这首满是预言、挑拨、反意的散词,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是第一个将这首词带回长安城的人,却不曾料到这词已经先他一步,出现在了奉天殿中。
“这写词之人,挑拨楚王与朕的兄弟情分,当诛九族”杨智仍旧没有正眼看方羹的是何反应,但也能清楚的听见方羹微微怔住的微弱声音:“陛下所言正是”
“景清说,这词你听过?”
方羹却摇了摇头:“回陛下,臣在定南卫的确听过这首词,唯恐待楚王殿下回京时,这首词惑乱人心,故而先行回京,想要亲禀于陛下,免得为外人泄露”
“你们锦衣卫之中,还有外人?”杨智只是随口一问,方羹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脸打出几个血印,这样也就不必在甘露殿中备受煎熬了。
“臣愚钝!说错了话,请陛下责罚!”方羹此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走进奉天殿前的踌躇满志,只求自保,杨智倒也不曾过多追究他这样想要求名求利之辈,若是臣下皆是像方羹这般自求上进,杨智倒也乐见其成。
“原来如此,楚王的折子今儿个刚刚送来的折子已经替你说了,这首词,是有心人要嫁祸于他,你既然知晓了此事,那朕就交你一个差事”
杨智向方羹走近了一些,方羹也理所当然的将头埋得更低,全然顾不上两腿的酸麻。
“刘忌去了东都,景清还得在京师之中彻查宵小之辈,免得楚王回京时有宵小作乱,你既是朕当初派去接楚王的,今日便再去一趟,去横岭关候着楚王,告诉楚王,朕会在京郊亲自迎他”
杨智算是给方羹露了个底,天子郊迎,是天恩浩荡,他明白其中的分量,所以只有知难而退,打消了在甘露殿里参杨宸一本的念头。沉声领命道:“臣,领命!”杨智的一个眼色,高力也就走到了方羹的身边,将方羹扶了起来:“方同知辛苦,请吧”
“臣告退”
走在高力身边退出甘露殿时,方羹的心里五味杂陈,如今的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身边有景清的隐线,却不知杨宸是如何在海州城时便想到先写折子将木今安之事和盘托出交由刘忌带回了长安。本以为捡到了宝却不幸掉进了坑里的方羹满心疑惑,也猜不透杨宸明知是自己要先行一步回京参他一本,为何又写了折子为他开脱,像是先一步知道他会在奉天殿里讨不到好处,先他一步,为他找好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