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过杨宸是他们武人的图腾,但杨宸娶了勋贵之女为妃,从未在奉天殿里卖弄功绩,如今一个奉诏巡边却一无所成的方孺敢在天子驾前这般放肆,又有前辈出声助威,他们自然也不惧日后方孺会如何看待自己。
不止一双眼睛在奉天殿里偷偷地看着杨智的举动,或许这样让武人一道请命的场面已经在奉天殿里许久未曾出现,让杨智还有些不习惯,也有人已经开始担心,若是日后杨宸回到长安,这帮武人聚在杨宸周遭又有了当初广武一朝的声量该当如何。
“奖功罚过”杨智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扯着嗓子问道:“那谁该赏,谁该罚?邢国公,你来说说?”
明明是曹评的主谋,如今杨智却点了李定的名字,在左面各部尚书侍郎,还有一众言官御史的注视之下,在朝中行事素来谨慎的李定倒也答得爽快:
“启禀陛下!臣以为,该将此番大胜的将士,该罚那些让将士们忍饥受冻,让百姓流离不得归家之人”
这番话显然不能让杨智满意,他想要的,是一个让李定和言官御史们结仇的话。
“是谁让将士儿郎们忍饥挨饿了?是谁让百姓流离不得归家了?但说无妨,朕心中自有定夺”
“这?”李定知道自己今日若给不了一个满意的回答必然是糊弄不过去了,于是硬着眉头说道:“启禀陛下!礼部尚书方孺,奉诏巡边,可巡边数月之期,边患益重,百姓流离,皆是因方大人不思胜战之道,唯虑败祸之忧,避战畏战,常思媾和之祸,臣以为,应当给横死于北奴弯刀之下的将士一个交代,该给流离京师不得北归的百姓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将整个奉天殿给镇住,大宁朝的邢国公,执掌五军都督府权知内外军事,名头上可以号令大宁天下所有兵马的武将之首李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然是杀机隐现,直指杨智眼前的大红人,清流新党们眼里来日可以接替王太岳的方孺。
“陛下!”曹评也开口继续说道:“楚王殿下在南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百战无敌,俱是因为有定南道巡守徐知余在后,每战,必是足兵足食以支前营,可如今王爷率军在北浴血,奋勇杀敌,整个朝廷在后,却让将士们连一件冬衣都穿不上,粮草军械也难以为继,臣以为,兵部尚书姜楷,亦是有过!”
姜楷顿时瞪大了眼睛,自从他的妹妹成为皇后,他也执掌兵部入阁,大宁朝还没人敢在御驾之前当着满朝文武弹劾他,而弹劾他的人,还是如今对他总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曹评。刚刚在玄武门外,曹评对他都仍是笑意盈盈,二人还有说有笑地一起取笑邓通送个弟弟去给楚王做马夫还丢了。
他的心里犹如被人千刀万剐了一般的生疼,而如今每况愈下的身体,也让他不得不在心里对曹评怒骂了千遍万遍。
“是不是过了些?”
王太岳颇为出格的向站在身边的宇文杰嘀咕了一句,也引来不少人侧目,如今对这些事总是默不作声的王太岳,却是此刻唯一能让方孺全身而退之人。
宇文杰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笑着,杨智想做的事,王太岳和他这两位久在中枢的首辅与次辅皆知,但如何去做,是让曹家去做,还是如今像跳梁小丑一般的姜楷来做,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是一场试探,试探姜家在杨智心里究竟是多大的分量,试探这座朝廷,在武人们彻底抛弃姜家,自己齐心合力之后,究竟有几人敢为姜楷开脱。
新党清流只是先帝扶立起来与勋贵武将们作对的人,当初有李春芳这样一个和事佬尚且好说,但李春芳被贬,王太岳被疑,一群年轻后生就真以为能够在奉天殿中将为大宁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勋贵武将一党彻底踩着脚下。
杨智面色铁青,他从自己舅舅的脸上,看到了志得意满,还未开始议论国事,方孺被迫请罪,罚俸一年,姜楷则是被勒令十日之内补齐神策军所需军械粮草,还有过冬衣物。知道长安武库是什么底色的姜楷知道,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事并未到此结束,宇文杰以内阁次辅,门下省知事的身份亲自向杨智献策,凡即日起有强盗匪寇入关劫掠之北奴行尚书台,边市即停,凡勒令兵马不出抗敌之将,皆夺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