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虽未至夏时,臣妾以为这长河之水必是滚滚东去,其声壮而威盛,咱们还是听他们的,回去坐坐吧”
可杨宸又多想这条长河之水能够像宇文雪所吟唱的那般“朝发白帝,暮至江陵,千二百里也不以疾也”毕竟长河之上的渝州,乃至更上的定南道和蜀地之中,有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楚王殿下未在淮南道停留,午后入长河顺流而下将至金陵的消息开始被无数的耳目带入那座静静横卧在长河岸边,北望玄武湖的东南兵家必争之处。
历朝历代欲过大江而一统天下,皆得破此金陵要冲,渡长河天险,而上一次带兵来到金陵城下,助大宁朝一统天下的人,也是江南百姓口中的“楚王殿下”。那时的杨泰何其年轻,只做定国公邓彦帐下的一员副将,便敢在大军皆不敢首渡长河破金陵的帐内,领着广武帝交给他的五千杨家精锐,亲自请命,成为第一支渡过大河的宁军铁骑。
皇子尚且如此不惜死,宁军上下自然皆是奋勇争先,半年多前从杨羽的淮南王府离开往平海卫而去杨泰都还曾在这座自己曾经第一次领到“先登”大功的金陵城里听到自己当年的故事,茶馆之中的说书人也不会知道,半年前的金陵城里,他们口中那位英姿勃勃的楚王殿下早已没了当年那股英气,一样生了满头银丝,扮作游走江湖的老者,站在台下听着他们用一口吴地乡音说着自己的故事。
还不时兴致勃勃地用一口长安官话问道:“老乡,敢问这位他刚刚那句话说的是何意啊?”
“兄台外乡人吧,他说的啊,是咱们的楚王殿下,不是现在这个小楚王,是当年那位,首渡长河,先登金陵城的王爷,也就是他厉害,破了咱们金陵,才让大宁一统江山的,给吴王都赶到海里去了。不然哪,宁骑再厉害,还能飞过长河不成?”
言语里,好像有些对当年的冠绝天下无敌的宁骑嗤之以鼻,仗着这座长河天险,还有多年的相安无事,江南人的确忘了,那支冠绝天下的骑军,是如何让一片神鸦社鼓的江南之地人皆叩首于道旁。
开始不断有长河上游的驿卒纵马奔向江南道军前衙门和江南道巡守衙门,骑在马上高声向沿途唤到:
“楚王殿下沿江而下,江岸亲军距金陵六十里!”
苍颜白发,被从长安贬来江南道任巡守的李春芳一直在官衙中酣睡,对巡守衙门内因为杨宸即将入城而不知该如何接待急得一头大汗的属吏们一次次请命皆是不为所动。自长安离开的李春芳,好像因为失去了三相之一的尊荣,从中书省知事落得一个江南道巡守而失了心气,素日里对衙门中的折子批复也是时常交给自己从长安带来的几位的学生。
从他来到金陵城,除了两份庆贺新年的折子是他亲自提笔之外,这位江南道巡守送到长安的折子皆是由他口述,学生代笔而成。
江南道的各处州郡主官对这位颇有“垂拱而治”的上司喜欢得紧,但因为李春芳在朝中经营多年,“和事佬”与“不贬臣”名头他们曾经远在江南都有所耳闻,起初并不敢失了尊卑,直到察觉李春芳如今年老昏聩,从不过多过问政事,还时常往秦淮河里狎妓,通宵达旦的畅饮,毫无体面的与红颜女子吟诗对唱后,才越发放肆了起来。
金陵城里,“秦淮白相公”的名头下至三岁小孩都知道说的是他李春芳,堂堂一代宰辅,三相之一,如今却这般不成体统,所谓的白相公也绝非指他是姓白,而是因他发白,扮作布衣走到秦淮岸边的一处红颜聚集之地被一女子取笑:
“相公发白,为何来此良宵苦短之地?”
传言李春芳在一众的哄闹声里,并未惺惺作态,反倒是恬不知耻地回了一句:“姑娘怎知,相公苦短?”
传言俱是传言,无论江南道衙门出自各家清流新贵的属吏们有多看不上这位顶头上司,从未接过王驾,不曾见过世面的他们如今也不得不一个个低下头,三番五次的向躺在藤椅上酣睡异常的李春芳请示。
毕竟金陵城里,他们早已收到父祖之辈的警告,皆要示好于楚王,对他们来日的仕途,注定大有裨益。
“阁老!王爷都快到城外了,阁老还不起身相迎么?”
一个耐不住性子的陈家新贵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一肚子的火气,作为吴王妃的族兄,以他未曾考取进士的功名本不该这般年纪就坐到江南道按察使,可奈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杨洛克复东台,几乎一人独领江南之地后,他这位陈家的族兄一年之内连升三任也就显得名正言顺。杨洛举目无亲,就藩平海卫,在东海城开府建藩,重用吴王妃陈凝儿全族,倒是无可厚非。
被梦里惊醒的李春芳从藤椅上一跃而起,没好气地把搭在身上的那件披风扔在了地上:“小崽子嚷什么嚷?不就是楚王殿下么?来就来了,还迎什么?”
“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