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与金陵城相距不远的滁州城外琅琊山中,一处名唤樵园的别院静得有些蹊跷。滁州城的不少名流都曾知晓,此樵园乃前任滁州刺史长孙空所有,自长孙空因为在樵园醉酒鞭笞小妾,被小妾发狠活活勒死成为滁州城的一桩笑谈过后。
樵园便被一位来自淮南道的盐商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走,滁州人只觉淮南人蠢笨,二十万两银子去金陵城外寻一处别院都无不可,又何必来此滁州城外买一座凶宅。
而盐商亦惨死于樵园过后,频频入山的猎户和百姓说自己在樵园外不远见过身着官袍的长孙空,行迹放浪,哭哭啼啼,说自己为官一任多有造福百姓,却落得这般凄惨横死的下场,无人可怜不说,还说其该有如此下场。更有甚者,还言说长孙空言于滁州百姓,莫要再入琅琊山南麓诸峰,此间山鬼颇多。
一时间惹得人心惶惶,官府与百姓在山下为长孙空立生祠,鬼怪志异之说才渐渐消止,但总有好事的外乡人不听此言,想要入山一探究竟,无论是滁州的地痞,还是行走江湖的游侠,无一例外,入山之后,要么至此了无音讯,要么从此疯魔一生,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淮南盐商的故事。
可樵园,在春末的晚间,四顾无人之下,却又花光柳影,鸟语溪声也一如从前,曲径连通着樵园的前府后宅,篱落飘香,也自有一番意趣真意。
听闻杨宸突然便要动身回京,不放心的杨羽特意从庐州赶到了此地,而那位与他神似的“淮南王”,此时正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因为染疾不起,安安分分的待在淮南王府中。
“竟有此事?”
听着长安城千里加急送到自己耳边的探报,杨羽心里一时振奋,向对面那位自他来淮南就藩就寸步不离的谋臣说道:
“苍天有眼,他父子二人窃取神器,该有此报,先生神算,杨羽,自愧不如!”
当年在杨泰帐下,号称谋略仅在纳兰瑜之下的耀光和尚,早在广武年间就已是远近闻名的妖僧,与纳兰瑜不同,耀光的眼里,杨泰弃十万大军于不顾,甘愿放弃帝位,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所以他从不曾同情杨泰被杨景褫夺爵位,圈禁囚巷的遭遇。
相反,耀光倒是对自幼就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的杨羽颇为看重,于他眼中,扶持杨景之子登上帝位并不能证明自己比纳兰瑜强上什么,只有让杨泰的血脉,他眼中太祖皇帝唯一的嫡孙血脉登临九五,御极天下,才是真正的本事。
“殿下请坐”
一手在江南道和金陵城的门户之地,谋划出“长孙惨死,空为琅琊鬼”之说的耀光正是外人口中的淮南盐商,他自己眼里,自己杀戮太重,不配为佛门弟子,所以只说自己乃俗家弟子,化名为姚光为杨羽行走。
杨羽才不过落座,姚光就连忙为其盏茶说道:“殿下,臣夜观天象,天狼入寇,南蛮败侵,天下大变,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先生此话何意?”
“臣早已和殿下说过,永文六年旦月大朝,殿下在长安得见天日之时,臣正在长安流离,只见宫中紫气昌运。殿下入淮南就藩,臣以十年阳寿问卦,卦中显相‘天子在南’。敢问殿下,其时,殿下就藩淮南道,封淮南王,此天子在南,不是殿下,更是何人?”
被纳兰瑜笑骂为“妖僧”的姚光可不在乎十年阳寿,他想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王霸之业,却不曾料到杨泰英雄一世,临头却那般妇人之仁,甘为鱼肉,白白浪费了他自己口中的五年大好光景,自杨泰被废,杨羽重见天日,不多不少,正是蹉跎的十年之期。
“可本王,麾下,也只有三千亲军,虽然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本王把王府的漕船改成了战船,但满打满算,军士不过五千,何以立足于天下?”
“王爷”姚光点醒了杨羽:“先汉高祖斩白蛇,可有兵马五千?惜魏武孤身出长安,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挟天子而令诸侯?有志者,事竟成。殿下乃我大宁太祖高皇帝的嫡子嫡孙血脉,岂是那窃取神器而徒费心机之人的子孙所能及?殿下该有这番志气,为今之计,我等当借此机缘,韬光养晦,待天下崩变,先于吴王入金陵,金陵乃龙兴之地,可割据江南,待他们在北地厮杀一场,我等再坐收渔利,是为上策。”
“对,该有这番志气”杨羽口中是这么说着,手里的茶盏却不自觉地在颤抖着,他的确没有料到,自己的机会,竟然来得这般快。
“帝疾不视,唯宣楚王归”
不到十字,也早已将他的心头,激起了万丈惊雷。今日来此,与姚光谈了半夜,他好像的确看到了曾经似乎已经坚不可摧的国贼庙堂又到了分崩离析之际。
杨智与自己年纪相当,才不过二十四岁,竟然已经沦落到染疾不视朝的地步,而他不曾立太子,唯有杨宸以亲藩身份在京,此时也被他打发来了江南。倘若北奴真知晓了大宁在南疆大败,生了几分歹意,又有杨威在凉雍不甘坐以待毙等着朝廷来日削藩,这机会,可的确是千载难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