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几道:“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斩人首级,或在万军之中,或于卧榻之上。无人见过他的面容,只传是一位少年,骑一匹灰马,提三尺长剑……”
李靖面上一红。按这个特征,倒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他打断杜几:“如此说来,此人是一名刺客?”
杜几摇摇头:“难说得很。大凡刺客,或受人所雇,或击杀敌酋,或为报私仇。然而这少年既不为财,也非军士,更不是为了报仇。三月来,魏州刺史杜玄、秦州总管李宪、剑南富商杨九,均死在这少年之手。经查,杜玄盘剥百姓,李宪淫人妻女,杨九鱼肉乡里,虽非必死之人,但确有罪恶之实。”
李靖道:“这么说来,此人是侠士之流?然而……”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少年若是冲着长孙晟而来,不正暗指长孙晟也是奸恶之徒么?
长孙晟自然看出了李靖的疑虑,微笑道:“李公子不必讳言。我虽非奸恶之徒,然而身负圣命,诸多事务难以做到光明正大,仇家自然不少,误会则是更多。江湖盛传我豢养鹰犬、遍设私邸、秘密侦伺、陷害忠良,或许有人信以为真,想除掉我吧。”
李靖心中一阵嘀咕。青城客栈原为客馆,但现在的确成了长孙晟所言的“私邸”模样,看来这位名震天下的使臣,确有从事秘密活动的嫌疑。经过沿江一路的磨难,他深切感知杀手的可怕,心想长孙晟若在蜀中设立秘密据点,恐怕是为了应对南陈。于是转了话题:“或许是陈朝所派细作……大将军萧摩诃,为人阴狠,杀人无算。或许是经他授意,派人来为难将军……”
长孙晟哈哈一笑:“萧摩诃有何惧?比起突厥虎狼,萧氏可称谦谦君子;比起中原杀伐,南朝如同市井争斗。我们说的这个少年人是北方人,看样子类似战国时墨家的路数,凡他们以为有违天下公道的事,就有弟子出来抱打不平。从已发案件来看,这少年或许只是这个神秘派系中的一人而已。”
李靖又是一惊。父亲讲过,三原李家剑术源于墨家。墨家学派虽在秦国统一天下后式微,后又在汉武帝独尊儒术的压制下几乎销声匿迹,但其后世弟子仍继承了兼爱、非攻等精神,远离庙堂,隐匿民间,精研武道,总有行侠仗义之举。莫非这少年,真的与三原李家有关?
想到此处,李靖道:“先前发生的案子,难道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长孙晟道:“每次案发之后,这少年人都会在被害人案几或房梁之上留下印记。这印记是剑尖雕刻而成的图案,上如一片浮云,下如一座山峰。我们遍查各大门派,均无这个标记,只是从他行事风格推断,似乎与传说中的墨家剑客有关。”
李靖越听越糊涂。且不说这神秘少年剑客,单说‘遍查各大门派’这几个字,就足以令人吃惊。试想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如同天上星辰,长孙晟如何能以一己之力‘遍查’?就算皇帝给予支持,但大隋立国不过才两年时间,南方半壁尚未统一,北方列强虎视眈眈,长孙晟纵有通天之能,亦难做到。不过,眼前这位连舅父都十分敬佩的将军,断不会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