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徐德言取了祖传宝剑出来。剑长三尺余，鳄鱼皮鞘，上有虎纹，徐德言双手捧给李靖，似乎略感吃力。李靖接过，抽出剑身，顿时眼前寒光闪过，似乎此剑久不见天日，此时剑身遇日光乍现寒芒。

李靖右手持剑，左手将古镜放在由两块支起的横板之间，调正间距以确保“琴瑟”二字以及圆镜平分。乐昌公主三人都后退两步，凝神观看。李靖默运内力，猛然举剑，一挥而下，但听“嚓”的一声，古镜从中剖开。徐德言上前检视，见两半镜片剖痕光滑，镜面仍光洁如新，不由赞道：“先生好功夫！”

李靖将宝剑还给徐德言，收拾好磨镜器具，向公主和徐德言行礼而别。公主道：“先生不贪财，但也不能不收钱。德言，你取十金给先生。”

李靖道：“今日所有活计，一共四十文，多一文不取。我们磨镜人自有规矩，否则断难在本行生存。还请公主和驸马成全。”

乐昌公主只得依了。徐德言取了四十文铜钱给他。李靖接过，就要离去。阿月忽然喊住他道：“先生，我请你转交一样东西，不算坏你们规矩吧？”说罢取下头上一朵珠花，递给李靖，“先生磨镜到处走，若是碰到我李靖哥哥，请把这朵小珠花送给他。他可能叫木立，或者又改名叫其他的，他跟一个断了腿的谢公公在一起。”

李靖接过，负上包袱，转身出了后院。徐德言本要相送，但李靖脚步奇快，转眼出了府门。

乐昌公主叹道：“真是奇人！我们夫妻若是能像先生一样行走江湖，才是真正的福分。”

徐德言道：“笼中之鸟，羡慕自由飞翔的同类；寒冬飞鸟，却也羡慕笼中的食物。人生在世，哪有真正的无忧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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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回到庐州，已是十月初了。霜露既降，木叶尽脱，整个庐州城显得肃杀。韩擒虎从寿春（今安徽淮南寿县）参加完晋王杨广的总管战前集议回来，神情有些凝重，将韩洪和李靖找到书房，商议对策。

韩擒虎并没有先问李靖江南之行探得哪些消息，对韩洪说道：“叔明，圣上已下诏设淮南行省作为平定陈朝的统帅府，晋王杨广为尚书令、元帅节度各路兵马。左仆射高颎为元帅府长史决断行军谋略。秦王杨俊为行军元帅率水陆军三总管由襄阳进屯汉口，阻挡长江中游陈军支援下游都城建康。行军元帅杨素率舟师出信州，清剿上游沿岸陈军后与秦王在汉口会军。晋王率军出六合，统率我军和贺若弼军专攻都城建康，由元帅府中军总管来护儿传令联络。蕲州刺史王世积率舟师出蕲春攻九江，青州总管燕荣率舟师出东海入三吴，以防南面陈军援助建康。全国共有八十总管、五十一万八千人南征，旨在一举平定江南。”

韩洪起身，明显有些兴奋：“大哥，这平陈策略定得好啊！没料晋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谋略，而且让咱们直赴建康城，这是知道大哥世之虎将，能打！”

韩擒虎瞪了他一眼：“你高兴个屁！能打，你说如何打？往哪里打？”

韩洪平日敬兄如父，只得陪笑道：“自然是往建康城打嘛。”

韩擒虎道：“建康城守将是谁？城外守军布防如何？都是哪些将领？有多少兵马？”

韩洪讷讷地说：“这个……小弟不知。”

韩擒虎示意他坐下：“你当这些策略是晋王想出来的？”

韩洪道：“这个小弟自然知道，是高仆射想出来的，只是平南这么大的功劳，由高仆射挂帅，别的大臣还不嫉妒死？高仆射是太子的人，此役本来该由太子挂帅，但太子近来表现似乎未得圣心，所以圣上权衡各方，命晋王为元帅，高仆射为长史。高仆射久经战阵，思虑周全，自然是他作了精心筹谋，只是把功劳推到晋王身上罢了。”

韩擒虎“唔”了一声，起身观看墙上的地图。“叔明越来越长进了，的确如此。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策划这平南之策的，除了高仆射，还有二人。一个当然是杨素，另一个就是贺若弼。”

韩洪这回算是真正明白了：“大哥，如此说来，这贺若老儿是想把平南首功抢到手啊！”

韩擒虎一拳砸在案上：“这老儿独得晋王宠信，上次想夺我军权，这次又要分我分力！看他们的意图，就是让我在前头挨刀受箭，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原来，贺若弼和韩擒虎原有统军数量相当，均为五万人，都节制四州军事。贺若弼在统帅集议上提出，要将原先由韩擒虎所辖的两名总管调到他的麾下，亦即由他统辖七总管，而韩擒虎减去二总管后，麾下只剩三总管、三万人马。当时韩擒虎气得起身大骂贺若弼挖他的墙脚，晋王面色极为难看，当场说道：“韩将军，你统辖的四州总管，是朝廷的总管，还是你韩将军的总管？”

所有的战将都面面相觑。这话等于是说，韩擒虎拥兵自重：朝廷的兵马，何时成了你韩擒虎的？韩擒虎先前被杨坚停过职，如今对他和李诠本就心存芥蒂的晋王一出此言，立时感到不妙，只得抱拳道：“晋王殿下，臣万万不敢作此想。臣是大隋的臣子，如今归晋王殿下统辖，只是贺若总管与臣奉命攻打建康城，臣手头若只有三万人马，恐怕难以完成重任，还请晋王殿下成全。”

杨广阴阴地看了他一眼：“贺若总管从建康东北线左翼进攻，你渡江后从建康西南线右翼进攻，本帅率兵从正北中线进攻，以成犄角之势。建康城防主要军力部署在东线，据探报至少有大军十余万，贺若总管如何能用五万兵马对十万？”

韩擒虎正要说建康城西南线守军亦是重兵，高颎赶紧打断他：“子通，晋王总揽全局，运筹帷幄，五十万兵马均可按需调遣，切不可因局部考量而有损通盘计划。再说，只是抽走两州兵马，你手头仍然有三万兵马。都知道韩大将军用兵如神，三万人亦可大有作为，说不定你还可以先入建康城，活捉陈叔宝，那时首功归你，必然名垂青史。”

韩擒虎知道高仆射为自己解围，看来晋王这心是偏定了，若是再说，按“不听号令”即刻解职，平南之事筹备多年瞬时泡影。当下抱拳道：“末将听大帅和长史的调遣。”目光斜向贺若弼。贺若弼目光看向屋梁，满脸得意之色。

“用兵如神，神个屁！”想起当时晋王的冷脸、贺若弼的得意，韩擒虎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将桌上盛黄豆的碗震飞。“贺若老儿有七万人马，我只有三万，怎样如神？陈国将领多次与我们交锋，萧摩诃、任蛮奴这些人是吃素的么？北周时咱们就没讨着便宜，如今要端他们的老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们就不会拼命吗？”

韩洪道：“兄长莫急。三郎也十八岁了，前段时间也深入过江南，还到过建康城，且听他有何见解？”

韩擒虎自上次与外甥交手后，便不再将李靖当小儿看待。当下说道：“三郎，你且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