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没有犹豫便抬手一接。这是天界的文书,以往见过的次数比她吃饭的机会还多。
可是,在近一千七百年的时间长河中,她从未收到过。或许她已经对任何一切的意外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娟秀规整的小字。
粗略浏览之后,公主殿下一双眼睛瞪得比隔壁老王家的牛眼还大!
她吃惊地道:“这是将我官复原职了?”
为了保证自己没有做梦,公主殿下在自己的大腿根处狠狠地掐了一下。直掐得她梨花带雨,满眼蓄满珍珠。
反复确认后,这位殿下得出了一个结论:“昊阳那厮一定是受某种刺激了。”
要不然,自己在后背狠狠地捅了他一剑的仇,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她将文书揣在怀里,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草籽,用手剥开厚厚的草丛,寻着那处微弱的光亮走去。
然后,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悲由心生,这位殿下摇了摇头,语气微微发涩。说了句:“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了?”
“不会是老年痴呆吧?”
女子絮絮叨叨的声音渐行渐远,不久后,一棵古老的粗树后走出一个黑衣男子,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龟缩向前,唇角勾出一抹胜似百花盛开的春景……
轻飘飘的一句话被风吹散,飘向远方的群山。
“我回来了,殿下!”
“我会是你永远的靠山。”
天界书云殿。
厚厚的一摞公文堆在主神的案前,一个黄衣女子正在奋笔疾书地埋头挥洒汗水。
面无表情的一个白衣仙侍从殿外走进来,手里捧着比她还高的一堆书籍。走得晃晃悠悠,像是几天没有吃饱饭的可怜虫。
她慢慢走到桌案前,看着黄衣女子一脸沉重的表情,随手将书籍归到头顶的藏书阁中。
书云殿中四面八方全是书,就连脚下的地基都是用无用的废书堆积而成的。人走在上面是没有足音的。
白衣仙侍叹了口气,瘫在了桌案前。
正在疯狂批改公文的成韵听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手中毛笔仍是未停,刷刷几笔,将公文叠好,随手一扔,落在眼前的书山上。
啪的一声响起。
成韵放下毛笔,搭在手边的笔架上。
伸了个懒腰,问案前无精打采的仙侍。
“梵文,怎么愁眉苦脸?”
那仙侍听了,嘟起嘴来,委屈地道:“仙君,有不少人说我们书云殿的坏话。”
“可难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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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韵支着下巴,俯在案前,手里弹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半晌,语气淡漠地道:“咱们又不能把别人的嘴巴缝起来,随他们说去!”
梵文撇撇嘴,嘟囔着:“我是替仙君感到委屈。”
成韵听了,身子前倾,摸了摸梵文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别emo了,做要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成韵往书云殿的外面看了一眼,问梵文道:“公主殿下还没有来报道吗?”
书云殿外尽是些来来往往的仙官们,不是来查阅资料便是来谈天说地的,混场面的。
梵文摇摇头,无语地道:“这公主殿下好大的架子,定好的二月十五,这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见个人影!”
听着梵文的抱怨,成韵沉吟了片刻,眸色深深道:“或许她是有什么苦衷!”
说完,成韵从软垫上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折痕,看着云外仙雾缭绕,缓缓道:“不行的话,我明天亲自下界去看看。”
梵文哼哼唧唧,没好气地道:“就她事多。”
闻言,成韵有些生气,正色道:“梵文!”
见成韵脸色突变,梵文缩了缩脑袋 ,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属下知错!”
成韵点点头,随后道:“她对我们曾有恩。无论别人怎么看她,我们都不能落井下石!”
梵文虽然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
天界也惯会拜高踩低,若想不被人欺负,就得加入帮派。
当你和众人站在对立面时,无论你是对还是错,最终结果一定是错的。
她低下头,眸光一闪,抬头道:“对了,仙君,明天是蟠桃会!”
天界每年都会举办无数次的盛会,奖赏那些先进人物,用来激励众神继续努力,每个盛会背后都有其独特的意义。
眼下的这个蟠桃会就是其中之一。
成韵踱了踱步,双手放在胸前,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仙云,看着腾云驾雾的仙鹤们纷杳而来。
叹息着道:“希望明天可以赶得上。”
梵文耷拉着脑袋,一只小手俯在案边,吸了吸鼻子,道:“不过,也不是必须参加。况且咱们书云殿……”
说到后面,梵文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苍蝇的嗡嗡之声都比不上,成韵只看到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嘴巴开合,被逗得唇角勾了勾。
“把我送给诸神的礼物都拿出来晒晒,别发毛了!”
闻言,梵文如遭雷击,她指着角落里的几根干草,犹豫着问道:“仙君,送这个,会不会显得我们很寒酸啊?”
皱皱巴巴,歪歪扭扭的草根平静地躺在角落里,远远看去,难看到了极致,多看一眼都有些污了眼睛。
成韵轻笑一声道:“这可是好东西,大补之物。我想那些神官们会喜欢的!”
听了成韵这么说,梵文的脸瞬间黑了。
她心道:“仙君,您就不能在其他方面多用点心吗?”
心口不一的梵文从案边起身,认命地去整理那些“草根”。看着梵文的背影,成韵的眼睛里染上一抹愁色。
与此同时,凡间一座村落里的破茅屋中,一位身穿灰色衣衫的女子梳着歪歪扭扭的发髻,双手捏得紧紧,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处发泄。
女子的脸色苍白,衣服也是缝缝补补,将将能看。她握着手里的文书,大声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上不去啊!!!”
摇摇晃晃的屋顶被女子这一声喊叫震得颤了颤,意识到屋顶的瓦砾簌簌而下,女子立刻屏息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破屋可不能再塌了。
她这边是住嘴了,可是门外却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吓得女子一哆嗦,跳上了旁边的短腿木桌。
情急之下,她将文书塞了塞,揣进怀里。
“谁啊?”
女子的声音有些粗鲁,隐隐可觉心焦。
“花七,花七,开门啊,我娘病倒了!”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更像是被火燎了般的沙哑低沉。
敲门声还在继续,像是催命的幽灵般不断地响起。
女子紧缩愁眉,眨了眨眼,望着外面瓦蓝蓝的天空,心道:“欸,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还是做好眼前的事吧!”
她迅速地从桌子上跳下,本就破败的桌子被她这么一折腾,瞬间瘫痪在了原地,噼里啪啦交叠成了一堆乱木头。
女子震惊了。
她道:“这么脆弱?真是不禁折腾!”
门外的人听了,似是怒气横生,骂道:“花七,泥塔玛嘀咕什么呢!”
对于这样骂骂咧咧的声音,女子已经不在乎了。她神色如常地打开勉强站立的木门。透过门缝看去,小麦肤色的青壮年身上背了个七旬老妪,满头大汗,出气多进气少,双手虚虚地垂下,一副濒死之象。
女子把门拉开,让了条道,说了句:“快进来吧!”
那人听了立马冲了进去,经过女子身旁时,险些将其撞飞 ,还好女子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门框 ,这才避免了一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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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的狼藉,碎木头的尸体遍地都是。简直无从下脚。青年男子好不容易才将其母亲放在了几把椅子拼好的“长椅”上。回头对女子道:“你昨晚是经历了一场激战?”
女子刚将门关好,一转身,就听到这种虎狼之词,不由地脸色一黑,神情肃然道:“脑子里脏看什么都像是脏的!”
说完,也不理会男子的反应,走到老妪身边仔细地进行了一番检查,随后走到破旧的床榻边,从枕头下取出来一个瓷白的药瓶 ,倒出几粒药丸喂进老妪的嘴巴里。
老妪不会吞咽,无法进食。
女子一看旁边的男子,道了句:“该你上场了。”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孔,惊讶道:“我?”
他又不是医师,看什么惊天大玩笑!
女子深呼吸一口气,挂着假笑道:“人工呼吸。”
男子立刻道:“你让我亲…… ”
女子抱着双臂,平静地看着道:“快啊,她是你母亲,有什么避讳的?”
男子却道:“你为什么不做?”
女子一脸无语,心道:“可真是个孝子,怕被传染上就直说。”
她弯下腰,将嘴唇覆在老妪干裂的嘴巴上,缓缓吐气,将药丸吹下。
完毕后,女子看着男子道:“只要你平时稍微对她好点 ,都不至于如此。”
这老妪是被活活虐待成这副样子的。
嘴巴干裂,说明许久没有人喂过她水了。
女子连忙取了茶杯,看着老妪在昏昏沉沉中滚动喉咙,心下松了一截。
被戳穿了心事的男子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他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孝子,都是世上难得的好儿郎!
“你胡说!”
女子微微站起身来,好笑地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男子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此时的男子和刚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看着男子冒着绿气的眼睛,女子摇了摇头,道:“你的家务事我管不着。无论你媳妇再怎么跋扈,也希望你能顾及一下你的母亲,毕竟她养育了你。”
说到这里时,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握成拳。
“我知道了。”男子听后,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抱起老妪就破门而出。
砰的一声,门板碎裂,女子未曾转身,却已想象出身后的画面。
她喃喃道:“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随后笑了笑,转身走到门边,拾起满地的碎木头,皱着眉道:“我的门,它惹你了吗?”
夜晚,女子躺在床榻之上,没有了门,寒风飕飕地往屋子里灌,她只能蜷缩在一角,一个人望着天空中那轮圆月发呆,皓月的美称托着她此刻的孤独。
“明天天一亮,我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吧?”
她唇角微勾,眼神中是无尽的苍凉。
半夜时分,一阵诡异的风吹过,半醉半醒间,女子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绕着她的床边飞来飞去,扇着翅膀,似是在对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