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衣

杏林图 皓月惜人 3270 字 2天前

引子

病祖父魂访花柳地 苦孙儿书传布衣乡

“忆丁酉年一仲夏夜,虫舞蛙欢,花垂草伏,余酣然入梦。月至中天,神魂徜徉,竟昏昏然随一神鼋潜入深海中,造访一仙境。……途中忽见一棵参天古木,仙逸非常。茕茕孑立于海底渊中。近而视之,上以刀刻字,形迹模糊。依稀辨认,尽书些风花雪月并美女画皮之谈,……细细拜读揣摩,竟极为详尽可怖,却无端地令人神往。”

“…………”

“……余既奇又喜,惊醒后,长嗟叹。后根据记忆整理撰写,苦苦追思,攒草成席。黄粱一会,再梦难寻,只得游历民间,四处搜集相似奇闻逸事……竟发现不止我一人进过此地,全文有幸渐汇化而成。”

…………

上面都是爷爷日记本上的一些残页上的文字。

这本笔记,年纪和历史不简单。据说爷爷死后,这脏兮兮的宝贝本子被四处抢夺偷盗,甚至流到拍卖场所,千辛万苦才转回到老爹手中。老爹同辈的也曾一同争相拜读过,可以说因为它,发生了不少难以启齿的毁坏弟兄感情之事。

而现在,爹已经精血难济,撒手归天了。于是它便理所应当地传到了我手中。心中哀痛孝义等等暂且不表。

看到这些东西,不瞒各位看官,我甚是头痛——因从小没读几个书,认字不全,我现在几乎完全看不懂,而且也根本不相信世上有这些魑魅魍魉,神神鬼鬼的事儿。

爷爷的这本笔记本,资历比我老得多。它的封面,被汤水茶渍污得破破烂烂,“橘井芳华录”标题几个大字儿几乎辨不分明了。

扉页受灾更甚,已被几代人(我爷爷的弟兄,我舅舅,我大伯,我二叔,还有我爸,等等)标示得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是个地图,毕竟有几个小山丘,几条小河的遗迹可以认得——更不必说侧边还书着几个隽秀的小字“杏林图”。想来,此图最初是爷爷他通过自己的探访绘制而成了。

说起我爷爷,他在村里倒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爷爷从幼时便聪慧勤勉,早早就拜师苦学,少时一心入道。青年时便能帮人走阴阳,看风水,颇有威望。他有这些个奇异经历,我并不奇怪。只是作为儿孙,竟一星半点没继承到他老人家的玄门巧术,只是在家赋闲,好吃懒做混日子,想来真是惭愧得紧。

此事说来也奇,爷爷的这本簿子里,从头到尾都未见什么有名有姓的男子,所记载那当家开药铺的,也是位姿容绝世的美人。从她写起,篇幅中那鬼兵、鬼将、鬼仙、鬼冤家真是列如麻;竟还涉及了不少位女子的生老病死,恩怨情仇与悲欢离合之事,可谓“百鬼齐艳”是也。

这簿子,料孙儿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瞎读了几页还头晕,暂且搁置。

今儿将此笔记向有缘人分享出来,是奉先人遗愿,希望你们能够替他们去寻到这里,一了心事。于我而言,不过是告慰祖父和父亲在天之灵,积积阴德罢了。我在这儿提醒着,您可千万不得想照着葫芦去摸索这地儿,我家数名男子穷极一生去追求,最后还不是郁郁不得?

列位看官,听我一句劝,您不如将其当作闲情杂记的“鬼故事”来作消遣,莫要当真。

故事虽巧,我合上也便忘了,以后也不打算继承这破落祖业。想必其中可邪乎呢!

附:爷爷笔记末尾写的两首诗

诗云:

“今世朱锁不虚开,

彼时榴木为君来。

绿宇青田终成海,

嘉童玉女金殿台。”

诗又云:

“清清冷佳人,昏昏暖参丹。

勿探明珠孤,不期浅笑难。

傲骨掩春妒,冰肌换冬惭。

料得三魂归,医人愿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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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看官儿您想问我那父亲、舅舅和一票众男性的后话?

唉,其实他们有的死了,有的疯了。

自看了这簿子,家中怪事连连。男子们事业不理,全然不管家里那娇妻美眷、掌上明珠并宝贝儿子,只是成日傻笑流口水。

勉强能保持正常的也有吧,多半是在家赋闲,整日颠颠地,沉思恋想那画中香草、书里美人,估计还有的会“效仿先辈”,也用尽一生去探之求之——人到这地步可不是半残了吗,真傻透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也!悲哉。

想想过去,那些古典文学话本里边都说甚么:

“……挥剑斩渔夫。”

“酒、色、财、气为人间四欲。”

“勿以色相见我,以音声求我……”

唉,我没文化也不懂行,就这俩句吧,说多了要贻笑大方的。

难受话不提,今儿继续说说祖父吧。我这神仙儿一样的祖父,他不仅工风水堪舆之术,绘画亦小有心得。

故这笔记时而会插录有些毛笔水墨图。吾数了,约有三十来幅。这些图绘有的工制细腻、栩栩如生;有的却走笔疾冲、画面潦草至极,便是如此,亦不失落的潇洒洗练之风,想必是祖父所见那梦中情景,和市井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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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测,应该是很多地方用现世语言无法详述,或者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所以只能靠图画传达了。

上次说到,我奉先人遗愿,后来便离家寻访各地,带着这簿子去了些可能懂得门道的人聚集的地方传看。

也是人踩狗屎——轮着孙儿我走偏门运了,本不抱什么希望,以为这簿子会落个泥牛入海的结局,没想到只消把那书稍微在道上小小地传看了一回,便很快得人给我介绍来两个贵人。

说是什么贵人,酒桌见面,一经叙谈,大腿一拍,发觉原是小时候便认识的学堂旧友。

想来我怎么从小有眼不识泰山呢!那时的我不爱念书,上课净折纸飞机,玩橡皮。班上有位同学是喜欢画画儿的,上课时候也不听讲,喜欢躲在课本后面描绘蜡笔小人儿。有的课程老师眼尖,于是我俩的纸飞机和画一并被没收,然后拿着书被拎到教室门口罚站。回想起那少年时夏天热得要命,听着知了聒噪一下午的日子,煞是怀念。

至于另一位,则是同我小时候住在同栋楼的邻居——是个一块儿玩了好久的小男孩子。他非常小的时候就是小读书天才,古灵精怪得很,人又长得粉糯可爱,故十分讨左邻右舍喜欢,三字经呀王八经(前辈们勿怪,我是个粗人)什么的,都信口拈来。结果一晃眼长大了,很快转学、搬家,失去音讯!

那时由于没有智能手机,电脑也用不转,一失去音讯就等于人间蒸发,连告别都不曾实现。遗憾叹息也只能任玩伴去了。

谁能料想,如今画画儿的小调皮开了画廊;读书的死古板变了语文老师;折飞机的那个,游手好闲不工作,得了本祖传破书——而且我们竟然通过这书再次有了交集,真是造化弄人!

闲话先不提。

看官儿听了:

您眼前所见这《橘井芳华录注解》,是我托付上文所述这画艺行的酒肉旧交一位,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笔墨友人一位,三人一同探讨、偷得闲空编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