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云起

杏林图 皓月惜人 4582 字 2天前

…………

清谈会在白玉楼的一句“等大当家的回来再说”中不欢而散。

清谈会结束之后,父母自然要询问白长庚在山下无故迷路那阵的事,还未待细问,外头却又传来了更不妙的急信:

白长庚的祖父,也就是内门大当家白一鸿,在鸣沙山附近的沙漠中采药失踪了。

根本没有余裕多加指责孩子,白家的命运已然处在了生死关头。

白长庚随父亲等内门一行人速速收拾行装,秘密到达敦煌鸣沙山那一带,寻找失踪的大当家白一鸿。

白长庚和父亲他们冒着漫天的黄沙,在沙漠腹地寻觅了三天三夜,骆驼都累死了好几匹,人渴得面黄肌瘦,仍未见半分祖父的影子。

白长庚和父亲弹尽粮绝,昏厥在流沙地里。昏死之前,白长庚仿佛瞧见了前面有大片的绿洲,又似是秦淮河畔杏倚楼附近的灯笼与戏台,还有杏枝观的门口的大片花林,自己的母亲刘心正在家翘首张望他们爷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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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里的刘心盛情邀请白长庚坐下,在这儿,母亲的穿着打扮,像是仕女画中美丽的仙子,身着彩霞衣裳,金光闪闪的,令白长庚觉得熟悉又陌生,不像母亲又像母亲。

她拉着白玉楼的手请丈夫喝下琼浆玉液,又一边热情地给白长庚夹菜,她为父女俩端来的食物都是人间见不到的珍馐美味,白长庚吃着吃着,不自觉有些怅然了。

从自己长大以来,他们三个人,许久都没有像这样悠闲地一块儿吃饭了。

“咯咯咯……”

“咯咯咯……”

“咯咯咯……”

白长庚父女俩感觉“刘心”的笑声有些怪异。

心中惆怅还未回过神,母亲笑问白长庚道:

“珍儿,你出去这么久,舍得回来看娘了?”

一下子,女人的脸幻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从嘴角开始上扬,发出咯咯咯的怪笑,直到笑得把脸皮都撕扯破了开来。

白长庚感觉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

她在母亲撕裂开的脸孔里面,看到了白森森的细小骨头如何穿破皮肤,七窍如何汩汩地流出红色的液体,母亲的眼珠如何掉下来,如何伴着一滴一滴的鲜血,扑通两声便落在了刚刚盛着山珍海味的汤盆内,而自己,瞬间被母亲流着血的眼窟窿吸了进去!

又是漫无边际的昏睡。

醒来的白长庚走在大雨里,湿淋淋的不冬山后山,已是盛夏。

不冬山越往山顶去,花林越茂盛,何况四季温暖如春。若本就是杏花盛开的时节,山上的花儿便开得愈发繁茂热烈,此时,漫天雨气卷着花瓣打在泥地里,就像粉色的阵阵漩涡。

她背着药筐沿着山路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啊走。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好听动人的曲儿声,就像话本里形容的那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起来词儿像正值青春的闺中姑娘,姑娘诉说着自己凄惨的身世。

白长庚听得入神,拨开半人高的草木,往曲儿的来处走过去了,她完全失去了全部思考,只是沉浸在这段戏文诉说的故事中。

待走到能看到戏台的时候,前面的人影却越来越模糊了,那个人就宛如白长庚童年看到的那片火烧云,孩子们和她追着那片云彩徐徐奔跑,云却永远挂在天边,触摸不到,接近不得。

戏台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焉,知,台。”

戏台两侧的对联上书:

“画外焉知真假处,

书中无可奈何天。”

白长庚想念出来,却发现嗓子已然火辣辣地嘶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宛如好多沙子堵在了嗓眼儿,沙粒还在往身体里不停灌注着,整个人只能直直地盯着前面,口空张着,急得眼泪就要涌出来。

这时候,台上的红衣戏子转过了头儿来,白长庚看她似乎远远地笑了,心中油然而生几丝近乎得到呼应一般的满足;那美人却忽然神色变得似喜似悲,她兀自定定地抓破胸口,从中掏出了一枚硕大的、血淋淋的石榴。

白长庚这边的心也似乎跟着猛地一痛。

自那石榴拿出来之后,红衣美人肉眼可见地开始变老,皮肤慢慢失去了水分似的干瘪发皱,她仍在一边低声浅唱着什么,一边用尖尖红红的手指甲,细细挑着剥开石榴,并把石榴籽一颗颗地放在旁边。

待剥完了,戏子把每颗石榴籽捏在手心里搓,每搓完一颗,那石榴籽就变成一张黄色的纸钱,有时候是红色的纸钱,还有时候是绿色的纸钱……不多时,她的旁边就堆起来高高的一堆彩色的纸钱。

红衣美人开始微笑,她坐在戏台边沿,双脚时而打着谱子,时而幽幽地吟唱着,一边叠着刚刚的纸钱,边糊着纸扎,她手里平平整整的纸钱,如蝴蝶般上下翻飞,很快便变作了一堆儿圆形方孔的纸质铜钱。

白长庚自开始看见石榴籽变成纸钱的那一刻起,就感觉眼皮子在打架,越来越睁不开、越来越困倦了,她努力保持不睡着,心里澄镜似的去知晓、去记住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迷迷瞪瞪等待着,看着已经完全百岁老人模样的红衣戏子扎完了纸,想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花旦姐姐,怎么变老得这么快,做纸扎这么久,她会不会累呢?

白长庚丢下了背后的药筐子,缓缓站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在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朵杏花。

她走到戏台下,举起了花儿,想递给台上的红衣美人。

骤雨越下越大,直到暴雨如注,打湿了戏台与白长庚与她手中的杏花。

而红衣戏子在高高的台上坐着,双腿已经从戏台边沿收回,她浑身上下并未沾到一点儿雨,亦没有伸手接花。

这时,她朝下边的白长庚美艳地一笑,开始拔自己的白头发,她用根根发丝,把做好的钱币们捆扎在一块,一晃眼,再定睛一看,那些纸钱已然串出了一把宝剑的形状。

白长庚看着上面的红衣美人吻了一下剑格,便把做好的纸钱剑放下了。

而自己像受到了某种诱惑,手上的杏花落在了地上,她恍惚地慢慢走到戏台边,一步步踏上了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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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清醒过来时,她已经手中拿着剑,捅进了红衣美人的心脏,纸钱剑慢慢地被鲜血染红了……

…………

等白长庚真正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家中。

仆人侍候在两侧喂药,她动了动身子,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体发软口干舌燥的,约莫是发着高烧。

她心里压抑得慌,总感觉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夹杂着噩梦,夹杂着重要的事。为什么每每梦到戏台,都会完全记不清楚梦境内容,而且心中如此难受呢?

父亲白玉楼也在自己身旁躺着,祖父本来一脸忧心,在房间里踱着步,见他俩醒了,先是长舒口气,随即满面怒容地看着他们,骂骂咧咧训斥了起来。

“看看你们俩。”

“我们白家是道医世家,何况你们还是内门出身的,小时候便算了,长大了还这样。”

白一鸿说教了半天,从百年香之事,骂到白玉楼心性不成熟罔顾家中安危;从两人贸然去找他,骂到身为内门中人缺乏冷静思虑;从居然完全意识不到在鸣沙山被鬼迷了,骂到最后还要由自己差点儿殒命把他俩救出来。

白玉楼一脸愧疚,低着头默默挨父亲的批。

白长庚想:噢,原来又是鬼啊。

她还在无精打采地胡思乱想着,想破了头也回忆不起来之前的梦境,且感觉被祖父硬生生打断,心里乱糟糟地烦。

「可以千杯不醉,万幻破除。」白长庚迷迷糊糊想起一句话,原来祖父救她回来的时候,已让白长庚吞下了之前那个山潭妖的泥丸子,算是勉强从绿洲的幻境里出来,保住了性命。

“长庚,你在听吗。”祖父转头厉声道。

“我上一句说的是何事?”

还好白长庚模糊中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