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庚恍然发现水已经几乎漫过船头,赶紧随着鼠精跳下水,游着爬上了近处一块陆地,发现船已漂到了两个洞口的岔路处!
湍急的海水夹带着快沉的舟飞速冲向了洞中湖的方向,过了会儿,旋转着、无声地沉进了水面。
“这湖……下面……有,有岩浆,也,有一些鱼……鱼虾能生活在里面,对我们来说很危险。”
鼠精扶腰气喘吁吁道。
先前白长庚看到湖面咕咚咕咚的气泡,原是湖水温度出奇地高所致。
“另一边呢。”白长庚十分在意地望着旁边那个水声轰隆的黑色大洞口。
“没……我,那边……没去过,老祖先说、说了……这块是禁地。下面有,有很多宝贝……”
鼠精比划着,眼睛在黑暗里透着幽幽的绿光:
“但,若非善类,进、进去的话,就会下地狱。”
白长庚心道,她正要去东海底,那条路通向目的地也未可知。
两人歇了会儿,鼠精气缓回来了,开始回想船上的事。
“你说舟破了,我却看着是完好的。”白长庚回忆。
“道长,这是一种蛇干的,”鼠精给白长庚看了自己腿上的牙痕,“出海路上咬了我的,也是这蛇,好在伤口大小估摸是幼的,毒不大。”
“你在路上,是不是也听见了笑声或吐信的声音?”
白长庚听着叽叽喳喳的鼠精说话,点点头。
“这就对了。这边山中的蛇,它们就是靠声音惑人的,可以使进洞的人迷失方向,产生各种幻觉。”
鼠精和白长庚此时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唉!出门遇到这一圈儿事,早知如此我就乖乖听话不贪玩了。”
白长庚看着鼠精的伤口已然开始发黑流脓,她从腰间摸索,打算找些药给她消毒。
“不妨事,我回去再疗伤便好。道长还是早些出去吧,我给你带路,”
鼠精悉悉索索连声拒绝,好像有些急迫地指着岩壁,
“沿着这洞道,可以从山的外面出去。”
“以后记得再来玩,我给你做好吃的春饼!”她的双眼和山石一起熠熠发光。
白长庚犯了难。
她此时想着如何找借口脱身,好去另一边的洞穴探探情况,忽听见耳畔炸出一阵嘻嘻嘻的尖锐笑声,随即四肢开始发冷,使不上力,伴随着恶心头昏、视线模糊。
“道长——”
“嘻嘻嘻嘻嘻嘻嘻……”
“嘶嘶嘶……嘶嘶嘶……”
白长庚先是听见周围有很多蛇吐信子的声音,接着感觉蛇群游上了岸,肆无忌惮地朝自己身上黏糊糊地缠来——把四肢都绑得紧紧的,有一条钻进了她的衣裳下面,咬上小腿,钻心似的一疼。
“嘶嘶——!”
迷糊中,白长庚看见满怀歉意的鼠精,从背后生长出一张巨大的红脸——是人的脸,五官却会移动变换位置,在那张大脸上滑来滑去,七窍漏着发绿的、腥臭的水!
下面还拖着约莫一人长的碧绿色蛇身!
她是人首蛇。
事发突然,以致白长庚后来才意识到,“小姑娘”这天撒的最大的谎,是从头到尾编纂了一个“鼠精的故事”。
蛇们密密麻麻地缠斗在一起,其中有条非常大的人首蛇——是那个小姑娘,她一直近身护着白长庚,恶狠狠地咬伤了好多同伴。
小主,
当时,萦绕在白长庚脑海里的是:这里竟然有药儿娘提过的人首蛇——它们浑身是宝,可惜就是七窍流出来的绿水有剧毒,难以捕获。
蛇肚子里面出宝石,蛇鳞能治湿癣,蛇身黏液强筋骨,蛇尾巴可以作法器,蛇眼……蛇眼能……能做什么来着?
白长庚思绪混乱,自己的步子愈发软绵绵,最后好像被一把推开了。
…………
白长庚醒了,是被巨大的水声惊醒的。
睁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地面,白长庚躺在松软的泥土上,一望无际的银河星辰点点——或许该说,是遥远处岩壁上的矿物和昆虫的光,汇成了一片。
这是一片瀑布下面的浅滩,白长庚仰头看上去,瀑布一眼压根儿看不到顶。
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几乎快被埋住——不是泥土,而是身上和身下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人首蛇的尸体。
有的蛇,肚皮膨裂开了,裸露出许多漂亮的五彩宝石,黑暗中透着夜明珠的光彩,价值更堪比世上的一切金银珍宝。
小部分的蛇留有一口气,仍在尸堆里弹着粗尾巴挣扎求生。
看官儿又要问了,这地方如此高,怎的跌下来安然无恙?
毕竟,咱们前面说了,天无绝人之路。
白长庚身上,除了几处咬伤的痛楚和因剧毒而麻痹的感觉,大都无碍。
她用剑取下了一枚人首蛇尸体的蛇眼,搓削成粉,擦在自己的创口上,创口很快就开始愈合了。
浓烈的咸海水味、血味与蛇腥味钻住进她的鼻子太久,不仔细闻,已经辨别不出它们的区别了。
在蛇尸山与黄金的海洋里爬行搜寻了一会,白长庚终于在自己身下的不远处,找到了那个“小姑娘”。
一条咽气儿的人首蛇。
她捻起一些漏出来的宝石,捧着轻轻塞回她的蛇腹中,自己复躺回到这尸山、黄金海,等待创口完全恢复。
有时,人走着走着,摔倒摔落下来,冥冥之中是否有人愿接住你、扶起你,难说难料。
白长庚沉默地听着轰隆作响的瀑布声,良久凝视着头顶的金色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