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大方得体,但这都不是“恩宠”,而是皇帝的妥协,对雍怀王的示弱。
酒宴菜品丰盛,一派繁荣。
裴家自从裴冲残疾,裴夫人过世,再也没有办过宴席。在很多王公老臣的记忆里,追溯上一次,还是裴媛出嫁。
一时间,多年前那一场战事,再次被人提及。新旧两党也因此暂时摒弃恩怨,开怀畅饮。
冯敬尧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席上,他捧杯起身,对主位上的文治皇帝道:“晋齐两国自鸣泉结盟,数年来和睦共处,互通有无,这才使得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商贾云集,百业兴旺。此次老夫从齐来晋的路上,得见昔日战场,今成桑田,农夫荷锄,牧童横笛,一幅盛世图景,胸怀甚是激荡。”
又抬袖高举酒杯,朝文治帝和满场王公欠身一揖。
“老夫今日借雍怀王美酒,祝晋齐两国,世代友好。愿天下苍生,永享太平,盼从此盛世安宁,共铸千秋之碑。”
冯敬尧博览群书,本是饱学之士,又生得一张能言善道的巧嘴,在齐国朝堂游刃有余,在晋国也不遑多让。
众臣听罢,频频点头。
就连文治皇帝都有些被感动了。
他朗声一笑,举起杯。
“诸位爱卿,齐国贵使,借今日雍怀王千秋之喜,朕提议,与诸君共饮此杯,祝两国共绘太平图景,尽展盛世芳华。”
众臣起身,举杯共饮。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好像朝堂上那些针锋相对不曾存在一般,更没有人提长门半个字。
冯蕴莞尔轻笑。
旁人不提,是给雍怀王的面子,那她来提。
冯蕴拿起酒壶,为裴獗的杯中斟满,又徐徐给自己倒满一杯,朝皇帝和诸公行了一礼,含笑道:
“诸位贵客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她今日打扮端庄大气,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宽衣襦裙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一说话如春风拂面,明艳如同牡丹绽放……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也只有雍怀王可以驾驭了。
席上有人连声称赞。
敖政更是豪迈地饮尽一杯,大声道:
“王妃实在自谦。此酒醇厚,如琼浆玉液,此菜精致,堪称佳肴翘楚,便是宴席上的杯盏碗碟,也极是别致,敖某从不曾在别处见过……”
说罢又朝众人扫过去一眼,含笑道:“诸公莫怪敖某喝多了大舌头。这西京之地,只怕这宴席也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
敖政很捧场。
正中冯蕴下怀。
她看一眼裴獗,笑得温暖而亲和:“得蒙敖相夸赞,愧不敢当。”
说罢,她从席上起身而立,徐徐一笑。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献羞了。”
纤手执壶,她浅浅一笑。
“这酒名曰‘荷香露’,来自安渡长门,取界丘水,花溪粮,千里荷香,精工而酿。”
她微抿一口酒液,敬众人。
又道:“宴上的杯盏瓷碗,也来自花溪龙窑,说起来,还有一个典故……”
她目光淡淡一扫,笑容不改。
“当年天寿皇帝在花溪小住,曾因一时兴起,亲临花溪窑口,加柴添火。许是受到龙气滋养,那一次出窑的瓷器,釉质润泽、胎骨细腻,光亮洁净,明丽雅致,一只只如人间瑰宝……窑工们惊讶不已,当即拜倒,山呼万岁。自此,更名为花溪龙窑……”
她指着众人面前的餐盘碗碟。
“诸位今日所用瓷器,皆来自花溪龙窑。还有……”
她又笑了笑,一一介绍桌上的菜肴,声音温煦有礼,如黄莺出谷。
“今日的菜品,是安渡近年来很受百姓欢迎的寿宴九大碗,也源起于长门。”
四周鸦雀无声。
菜都很好。
但气氛有些怪异。
这些日子,朝堂上可没少说取缔长门的事。
可这是雍怀王寿宴,王妃言笑晏晏地为来宾介绍美酒美食,谁也不好当场打脸。
吃人嘴短。
场面就……十分尴尬。
冯蕴看着他们的表情,心知肚明,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窘迫。
她大大方方将长门用这样的方式介绍给众人,并隐晦地表示,长门就是一个专注于改善民生的地方,只会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不是越过越糟……
这样的所在,有取缔的必要吗?
敖政脸上浮笑,心里连声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