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冷冷地扫她一眼。
“她自请出家了。”
“什么?”冯蕴很是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裴獗眼睑微低,怕被她看出情绪似的,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去了慧心堂,只盼青灯古佛,能让她明心见性。”
冯蕴微微眯着眼,打量他的表情。
“当真是她自愿的?”
裴獗抿唇,半晌微微一叹。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最好的归宿?
裴獗这么认为,冯蕴却不这么想。李桑若啊,要是就这么了却残生,似乎还是太顺当了。
可依她的性子,明心见性是做不到的,度日如年,那一定会有。以前有面首常伴在侧,如今孤清一人,怎能耐得住寂寞?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将身子伏在裴獗的胸膛上,慢慢地闭上眼睛,嘴里若有若无的一笑。
“陛下大事已了,我在西京闲着也是难受,过两日,索性回安渡去好了。”
裴獗低头看她一眼,“好。”
他答应得很爽快,爽快得冯蕴内心有点生疑。
别的事情,她不敢说,可裴獗是向来不喜欢她离开身边的……
尤其他今时不同往日,一国之君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虽然他还没有培养出那种身为人君的习惯了,可情绪怎么会变呢?
冯蕴有很多疑惑,可她太困了。
来不及问什么,就那样趴在裴獗的胸膛上,任由他搂住腰身,慢慢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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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五月来,她就有些嗜睡,冯蕴觉得自己是闲的,裴府人少,家事简单,又有裴媛打理,根本用不着她操什么心……
又待几日,她闲不住了,吩咐仆从收拾行李,准备回安渡的行程。
“娘子娘子……”
小满手上捧着一束园里半盛的鲜花,喜滋滋地进来,告诉她道:
“娘子可知出大事了?”
冯蕴打个哈欠,瞥她一眼。
“说吧,又听了什么小道消息?”
小满娇俏地哼声,“可这不是小道消息。坊间都在疯传,李太后自请出家,在慧心堂削发为尼……”
小满的开心肉眼可见。
可冯蕴早知消息,此刻心静如水。
“她出她的家,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小满哦一声,老老实实地收敛笑容,又偷偷瞥她。
“娘子就不想看看李太后剔光头发的样子?”
冯蕴懒洋洋地拢一下衣裳,眼尾扫她,“你想看?”
小满拼命点头,用力点头。
“想。仆女想去。环儿和佩儿她们几个也想去!环儿说,李太后头形略尖,没有头发定是丑陋不堪!”
冯蕴无语地扫她一眼。
“你们平常就说这些?”
“我们还说……”小满瞥她一眼,“我们平常说,要是哪天能唤娘子做娘娘就好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娘娘如意,娘娘吉祥,娘娘万寿无疆……”
冯蕴扑哧一声,美眸微眯。
“快闭嘴吧。回安渡前,带你们去拜会一下庵堂故旧,让你们长长见识,看个够本……”
小满和环儿对视一眼,嘻嘻笑着行礼。
“多谢娘子成全。”
-
慧心堂在西京城外三十里路的一座名叫翠云峰的半山腰上。
令冯蕴没有想到的是,不止李桑若,还有好些前朝宫妃,都一同被送了过来了。
不过,旁人是“带发修行”,只有李桑若是“自请出家”。旁的宫妃不用剃度,她却是削去了满头的青丝。
她还不到三十岁啊。
这么年轻,就要在这座破庙里了却余生?
裴獗太狠了。
太狠了。
庵堂里没有镜子,李桑若是对着脸盆子里的水,观看的自己没有头发的模样。
光滑的头皮,剃得很干净,但摸上去仍有一些短刺刮手。
她还不习惯,很不习惯。
愤愤的,她手指下意识戳向水盆。
水波微微一荡。
那个瘦削的倒影,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正如她颠沛流离的人生……
李桑若笑了。
对着脸盆。
也对着脸盆里的倒影,笑得痴狂……
一阵微风穿窗而过,吹在她腰宽袖阔的青灰色僧服上,静谧里,脚步声从远到近,停在房门口。
李桑若住的地方,是庵堂最僻静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