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克制不住,想为眼前这个男人,齐国的君王,一个用温柔目光看着她的心爱之人,剖开自己的心扉,将她的心脏,她的灵魂,一并奉上。
“小满方才无意透露,大雍军会从鸣泉竹河渡口突袭,奇袭并州——”
萧呈目光微闪。
大满咬着下唇,抬高头。
“小满还告诉我一个秘密。”
萧呈半眯起眼,望着她紧张的面孔,“什么?”
大满道:“裴獗不姓裴,姓谢。是大齐已故将军谢献之子……”
这个消息对民间可能是秘密,但从李宗训时代便不时有传闻散布出来,萧呈不是第一次听说。更何况,个中的真相,他早已知之甚详,因此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外。
“所以呢?”
大满道:“谢献的墓就在并州。当年,裴獗夺下并州城,又被陛下所困,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痛失并州,被他引以为耻。所以,他们宁愿放弃丹郡、古邑,也一定要拿下并州……”
说到这里,她眼皮又抬了抬。
“毕竟,那里不仅有裴獗生父的墓地,还是他和长姊成婚的地方……”
萧呈脸色一变,嘴唇抿起,眉心微皱,俊脸上的平静几乎龟裂,双眼宛若一口冷寂的深潭。
大满眼角余光扫着她,略略低头。
“陛下,你还要听吗?”
萧呈这才抬眸,“说。”
大满看着他,迟疑一下,“小满说,只等立春雪化,他们就会佯攻锁钥岭,声东击西,一面奇袭并州,一面南下恒曲关,逼陛下从丹郡撤兵回防……”
-
璟宁八年正月里,大雪连续下了半个月。
白雪茫茫,完全封锁了锁钥岭,只有两方的斥候在空山雪地里来回穿梭。
山峦白雪,成了两军阵前最好的屏障。
但所有人都知道,冬天会过去。
战争临界点,兴许就在天晴雪化,等春暖花开,和平就结束了。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离人。
雍齐两国在大风雪中的对峙,云川人的目光却投向了战场以外。
在这场空前盛大的战事背后,在天下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锁钥岭的时候,在那个终年四季也不会下雪的云川,云川王淳于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西南边陲的几个夷部,并打破了云川“百年中立、永不外侵”的传统,将西南边陲的一个附属小国纳入版图……
十年磨一剑。
云川这把利剑终于出鞘。
当世之乱,再掀风雨。
正月初十的晌午,一队轻骑跋山涉水到达丹郡大雍军营地,奉上云川王信件,面呈裴獗。
“大王愿以十万精兵,襄助大雍。”
十万精兵。
大雍当然不缺那十万人。
而淳于焰带来的不只是十万兵,还有数十万石粮草和器械,不等皇帝首肯,已然出了云川,从水陆两路直奔丹郡而来……
那条叫秋瞳的软鞭,也被淳于焰送了回来。
风尘仆仆的云川来使,将信件交给裴獗,又双手将存放着软鞭的匣子举过头顶,当着裴獗的面,朗声道:
“此礼,是云川王献给皇后娘娘之物,请娘娘笑纳。”
冯蕴心里跳了一下,笑道:“替我谢谢大王。”
紫檀木的匣子,是精工巧匠所造,以前就放在冯蕴的书房里,来来去去的人都能看到,很眼熟……
裴獗看了一眼,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没有作声。
冯蕴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紧。
很想,找个机会把淳于焰掐死。
但也就一个瞬间,她就平静了下来。
让小满将匣子放在一侧,没有去打开它,而是笑问来使。
“云川王身子骨可还利索?”
来使道:“谢娘娘记挂,大王尚好。”
冯蕴微微含笑,“平安就好。”
来使走后,裴獗没有多问什么,冯蕴也不在他面前找不痛快。
当年她差葛广去云川,将鞭子交还淳于焰,这事没有告诉裴獗,倒也不是存有什么心思,而是私下里跟淳于焰那几分交情,裴獗一贯不喜,她才懒得讨嫌。
谁能料到事过多年还会有回旋镖?
淳于焰为人更坏了。
以前是恶人。
几年下来,这是半分人性都无了。
她内心骂骂咧咧,面上风平浪静。
裴獗也很平和。
户外大雪天,营帐里烧着炉火。
一张小几,一个酒壶,二人对坐,舆图就摆在旁侧,他在认真地看……
而那个一直让冯蕴觉得扎眼的紫檀木匣子就放在裴獗面前的小几上。
营帐不像花溪的庄子,就这么大,没那么宽的地方,让她藏东西……
不对。她为什么要藏?
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冯蕴想明白了,决定不再一个人暗耗力气……
“陛下……”
她一开口,裴獗就抬起眼来。
双眼黑沉沉地看着他,微微倾身,俊朗的五官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凛冽,神情却格外平和。
“有个想法,要与众将商议。蕴娘也听听。”
冯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在众将到来前,她亲手煮茶,添杯,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个匣子放入了衣箱里。
裴獗只当没有看见。
冯蕴也以为他没有发现。
松一口气,款款回身就被男人一把拽了过去。
“手掌摊开。”
冯蕴坦荡得很,微仰脸庞,笑着看他。
“淳于焰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为此生气,他可就要得意了。”
“谁说我生气?”裴獗云淡风轻地说着,眼神里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就在冯蕴解下防备,以为危机过去,他竟在她掌心重重一拍,然后将人拦腰一抱,就往营帐的内室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