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讨人情

赵盏道:“驱逐金国使臣,撤回大宋使臣还是最轻的。他做出那等事,有什么好说?”完颜玉说:“是他不对,这种事他肯定知道不对。既然最开始他答应了,怎会随随便便反悔?他知道反悔的后果是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但凡有办法,他不会这么做的。”赵盏道:“你开始劝我了是吗?”完颜玉道:“我想跟你解释一下,让你明白事情原委。”赵盏道:“事已至此,事情原委不重要。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明白杀人的缘由难道就不用偿命了吗?”完颜玉道:“或许情有可原,不用偿命了。哪怕一定要偿命,你听听又何妨呢?”赵盏背过身去。“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我不想听。”完颜玉幽幽的叹了口气,手指在赵盏后背轻轻滑动。不一会儿听见啜泣的声音。赵盏心里一软,没了脾气。他翻过身,替完颜玉擦擦眼泪。“好了,别哭了。你想帮着完颜璟解释那便解释吧,我听着。”他把完颜玉抱在怀里。“我不是没想过,完颜璟这人不傻。国家之间,要有信用。他肯定碰上什么大变故了,否则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完颜玉贴着赵盏的胸口。赵盏抚了抚她的头发。“不管什么变故,好好跟我解释清楚,拿出一个态度,我还不会如此气恼。大宋使臣褚宁多次求见,完颜璟都不理会。我撤回使臣,让赵默去徐州城走了一圈,他开始着急了。未免太晚了些。”他亲亲完颜玉的额头。“让你替他解释,你又不说话了。你的弟弟,你心疼,我的妻子,我心疼。你要是还不说,我真的睡了。”完颜玉道:“完颜璟是我的弟弟,我是你的妻子,难道完颜璟和你没有关系么?”赵盏笑道:“他是我小舅子。我认,他未必肯认。你嫁给我,他难受得很吧。他心中,他的姐姐该当嫁给万夫莫当的将军,岂能嫁给赵盏那小子。何况赵盏是宋人,大金嫁公主是奇耻大辱。偏偏嫁公主是他亲自签下的,牙齿怕也咬碎了。协议中嫁公主没有明确哪位公主。当然不会嫁真正的皇家公主。册封个宗室女子,甚至随便找个宫女当做公主嫁过去。这种事情没谁会追究。你能来,我着实没想到。”完颜玉说:“本已安排好了人,听说是你,我主动要求嫁来。”赵盏道:“你对我真心真意,我明白。”完颜玉道:“你明白就好。”赵盏道;“大局如此,成全了你我的姻缘,并不简单。”完颜玉问:“怎么说?”赵盏道:“你是金国正统的皇家公主,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你以为你坚持嫁来,就能嫁过来吗?”完颜玉低眉思索。“你是说,让我嫁给你,也是完颜璟和皇爷爷的意思?你是想说,他们让我嫁给你是为了让我杀你吗?”赵盏拍拍完颜玉的后背。“又提起来了。咱们不提了,不说了。”

完颜玉的呼吸有些沉重,赵盏望着她,手指刮着她的脸。完颜玉问:“若不是我,是别的女子,你会怎样?”赵盏道:“我压根没指望金国会嫁公主。你们不嫁便不嫁,我早告诉礼部不用问了。”完颜玉道:“我了解你,是别的女子,你一样会待她好。”赵盏道:“要是别的女子,不会嫁给我。两国联姻,大金的长公主才配得上大宋的皇太子。”完颜玉道:“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了?”赵盏道;“论身份是这样。只有你才能理所应当做大宋太子妃,大宋皇后。金廷肯定经过权衡,否则怎会答应这门亲事?”完颜玉道:“我还以为他们是劝不动我,不得不答应。”赵盏道:“你的皇爷爷不知道你我的感情,完颜璟该当知道。他是皇太孙,不管将国家利益放在何处,终究做了顺水人情。”完颜玉道:“我主意已定,他能怎样呢?阻止我嫁给你,我定要恨他一辈子。”她很落寞。“我虽是大金公主,家里人并没谁在乎过我。从小到大,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待我最好,一个是完颜璟,一个是你。我多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相处,大宋和大金能好好相处。”赵盏的手指停了停。他没法接茬。完颜璟是大金的皇帝,我是大宋的皇帝。两国仇怨极深,生死之敌,除非灭一个,否则不可能结束。所有表面上的和平,全是在做戏。背后都握着柄利刃,看准机会一击必杀,血溅三尺。姐夫和小舅子肩负着国家使命,必要以死相搏。完颜玉处在当中,最是为难。

半晌的沉默,完颜玉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赵盏道:“你在想该怎么解释,才能为完颜璟开脱,才能让我原谅他。”完颜玉摇摇头。“不对,你再猜。”赵盏想了想。“猜不出了。”完颜玉道:“你还记得雪原中的小木屋吗?”赵盏道:“怎会忘记?你我的秘密,只你我记在心中。还有我生病时,你不顾男女有别,相濡以沫,喂我服药,与我同床共枕,都是咱俩的秘密。”完颜玉道:“你说小木屋还在不在了?”赵盏道:“小木屋当时快要塌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八成不在了。”完颜玉道:“假若你不是大宋官家,我不是大宋皇后,你和我就是普通百姓。有那么间小木屋,带着赵夏,我再给你生几个孩子。种上五亩薄田,一家人其乐融融,该有多好。”赵盏道:“是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该有多好。”完颜玉道:“完颜璟也不是大金皇帝,他也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是我的弟弟,你的小舅子。偶尔带着一壶酒来,我为你们准备一桌饭菜,我在旁陪着,你与他饮酒谈笑。该有多好。”赵盏最清楚完颜玉的为难,他从不想让她为难。可他与完颜璟都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更不会以寻常百姓的身份交往。再说了,我若是寻常百姓,完颜璟会更加瞧不起我。怎会带酒来与我畅饮谈笑?我在金国做人质时,他就要杀我。如今我做了大宋的官家,他还是会瞧不起我。金人历来瞧不起宋人。战场上丢了的尊严,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拿回来。等着吧,宋人早晚有一天会成倍拿回来。完颜玉抿抿嘴唇,握住赵盏的手。“你别气恼,完颜璟没有办法才找到我。我的丈夫,我的弟弟,我的女儿对我都很重要。完颜璟面临非常严重的局面,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是他不对,他知错了,信中说了许多次道歉的话。就当是我讨个情,你听听他如何解释。如果仍不满意,我一定不会多嘴了。”赵盏道:“你让我想想。”完颜玉应了声,不敢开口,等着他回答。

说起来,金国此举令大宋丢了脸面,并没有实际的损失。脸面不是赵盏一个人的脸面。国家脸面,要有个说法。可这么耗下去,对谁都不好。完颜璟示弱,承认错误,那就给我一个说法,将脸面找回来。这属于外交事件,还是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尽管赵盏很生气,远没到不计后果的程度。何况他心疼完颜玉,完颜玉来求他,气消了大半,这个情当然要给。他说:“明天上午我不去中书省了,在家里好好陪你。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要是说不清楚,就让完颜璟跟我说。”完颜玉抬头看他。“你答应了?真的答应了吗?”赵盏道:“真的。我答应你了。”完颜玉眼里噙着泪水,低头在赵盏的肩头擦擦。完颜玉说:“我犹豫了好久,不敢来见你。以为你到底不会答应。谢谢你了。”赵盏道;“夫妻之间可以说对不起,不该说谢谢。说谢谢显得太见外了。”完颜玉道:“我替完颜璟谢谢你。”赵盏道:“不用替他谢我,我不是看他。”完颜玉握着赵盏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你对我极好,我全懂得。这么多天,你独自在寝殿中睡,不去我那过夜,也不去素素小锦那过夜,我知道你是怕我不舒服,故意迁就我。”赵盏说:“我是怕你吹枕边风。枕边风太厉害,我怕承受不住。”完颜玉嘴角上扬,对着赵盏轻轻吹气。两人闹在一块,这夜注定不太平了。

很快,褚宁接到旨意重回金国,完颜文龙守在汴梁,一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了南京。他进了南京城门,褚宁刚刚启程,两人在城门口打了个照面。完颜文龙万分焦急,只寒暄几句,就跑去礼部。他毕恭毕敬的奉上几封国书,都是完颜璟亲笔。言辞恳切,承认错误,希望与大宋重归于好。赵盏不可能不想着要点好处。但领土没必要谈,金国不可能给。金国国库比大宋国库要惨得多,要不出钱来。最终商定,金国公开道歉,补偿战马五千匹。完颜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令礼部拟书公开道歉。战马从边境守军直接选出交付。这是最好的结果,赶快解决,不能再出变数了。错了就是错了,道歉天经地义。战马五千匹相比两国战争的危害,算不得什么。最主要的是,南方边境重归和平,国内叛乱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他便能腾出手来解决其他问题。大宋此举,暂时保全了完颜璟的皇位,平息了一触即发的危机。赵盏并未为难完颜璟,提出的条件合情合理。完颜璟欠下了很大的人情,至少从此认为姐姐嫁给赵盏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赵盏并不在乎完颜璟怎么看待自己。他听过缘由,知道完颜璟帝位不稳,金国内部派系争斗。着实经过一番思考。要是促使金国内乱,大宋趁机出兵,收复故土,甚至灭掉金国,不失个好办法。但万一战争拖延,蒙古忽然回来可咋办?所以,只要蒙古还在,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宋金就要尽量避免全面战争。金国作为强大助力,宋朝的屏障,眼下还不能乱,也不能倒。

年前,远洋贸易船队停靠在了宁波港口。船舱堆满了金饰玉器和海外特产。波斯贸易近两年,货物成本七十万两。合计赚取八百多万两白银。按照约定,归还了池家六十万两。朝廷下旨封赏,除了升官赐爵,按照承诺,利润中拨付百中之五,即四十万两赏赐船员和将士。五千人,平均每人分到八十两银子。外出两年,回来就有了小富资本。朝廷还放了两个月的假给他们回家探亲过年。船员欢天喜地,离开港口奔向了大宋各地。待到明年季风,他们又会聚集此处,开始下一次航行。这支船队能早几个月回来,自免去许多麻烦,现在也不晚。除去其他花费,国库陡然增加了七百多万两银子。堵上了亏空,还有很多盈余。现在没人会质疑远洋贸易正确与否了,举国上下对此有了新的认知。池家赊来价值二十万两的丝绸,给予三倍归还,这是亲情价。二十万两丝绸到了天竺波斯,至少能翻十倍。若不是购买了许多香料和当地特产,带回来的白银便要有上千万两。船队的巨大成功,让大宋商人参与远洋贸易的热情空前高涨。一时间市舶司挤满了商人。宁波港口,泉州港口和广州港口都堆满了货物,仓库不够用,就租当地民家存放,民家租不到,就连车马停在路边。只希望能赶上下一波船队,将货物送上船。不几天,通行证便发完了。市舶司不可能发放太多通行证,就算每个人都发,商船运力也远远不够。商人却不管这些,在大宋境内贸易能有两倍已是不易,与金国贸易能有三倍,近海贸易能对付四五倍左右,远洋贸易可是十几倍的利润,挤破了脑袋都要参与。大量商旅滞留,阻塞了港口和道路。导致去扶桑和高丽的商船都无法进港离港。市舶司陷入瘫痪。三名市舶公事先后上书请罪。

大宋手工业发达,国内市场接近饱和,商业竞争格外激烈。产品价格屡次下调,商人所得利润越来越少。不开辟新的市场,就会逐渐导致商人无利可图,许多作坊逃不脱破产的命运。这成了大宋朝廷急需解决的问题。市舶司的完全瘫痪,将这个问题推到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