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辛弃疾

乌林达和裕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让你服输最不容易。我仍要劝你一句,飞虎军是我们从未遇见过的敌人。他们有新的兵器,装备精良。冒然决战,太凶险。稍有差池,怕是无法挽回。你手中统领的是大金南方最后的主力部队,也只剩下五万多人了。纵吃得下三千飞虎军,我们要损失多少人?这划算吗?”徒单镒道:“飞虎军绝对是宋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马军难以与其相比。辛弃疾是宋朝的枢密副使,太子太保,毕再遇在他面前都要低了几级。若是能吃掉飞虎军,俘虏了辛弃疾,那我们损失些人马,不划算吗?以赵盏对辛弃疾的重视程度,辛弃疾必定是极有用的筹码。”乌林达和裕道:“如果为了吃掉三千飞虎军,大金要损失三万人,你还觉得划算吗?”徒单镒道:“不会损失那么多。”乌林达和裕问:“你为何这般说?”徒单镒道:“今日一战,我们基本了解了飞虎军的作战方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损失不会小,我认为大军伤亡一万人差不多。”乌林达和裕道:“了解飞虎军的作战方式又如何?有破解的办法吗?”徒单镒道:“知道了作战方式,便有破解的办法。”乌林达和裕问:“那震天响的暗器,该如何破解?”徒单镒道:“不管什么样的武器,我想多半是类似爆竹的火药兵器。火药怕什么?怕水,怕潮湿。最近要下雨,武器受了潮,肯定无法正常使用。早有准备还好,要是碰上急雨,如何防备?兵器在每个骑兵手中,也来不及统一防水。”

乌林达和裕略微想想。“如果飞虎军有办法防止武器受潮怎么办?”徒单镒道:“作战自要思虑周全。如果他们能防水,正常使用武器。我们就要用重盾守御正前方,尤其铁皮盾不可缺少。没有铁皮盾就用双层或者三层大木盾。再厉害的兵器,也射不穿吧。这类兵器在宋军中一定没大批量装备,否则为什么之前不曾见过?飞虎军外出作战,携带的物资有限。用没了,无处补充。飞虎军射不穿我们的大盾,他们会怎么做?”乌林达和裕道:“他们多半会用大锤冲击,近身搏杀。”徒单镒道:“我们用什么办法反制他们的骑兵大锤?”乌林达和裕道:“他们用骑兵大锤,我们也用骑兵大锤。这类骑兵本是大金的优势。”徒单镒道:“不错,飞虎军只有三千人。我们用差不多的骑兵兵力交战,缠住飞虎军,步兵分配长杆矛和长短斧。飞虎军的士兵和战马披重甲,马腿最脆弱。步兵斩马腿,骑兵坠马,任他铠甲厚重,只能任人宰割。”乌林达和裕面容放松了些。“是想学着岳飞郾城大败铁浮图?”徒单镒道:“虽没有铁链连接,飞虎军的装备与当初大金的铁浮图类似,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破解。”乌林达和裕道:“不同。飞虎军披重甲,不知是铠甲更轻些,还是马匹更健壮,他们的奔跑速度比轻骑兵慢,却比铁浮图快很多。铁浮图的速度与步兵相当,只依靠撞击破阵,飞虎军不同。”

徒单镒沉默片刻。“无妨。飞虎军再快,断了马腿,还能怎么快?”乌林达和裕道:“你的计划太自信了点。”徒单镒道:“作为大军统帅,岂能先服输?当然要自信。”乌林达和裕道:“飞虎军是精锐重骑兵,他们完全可以在背后和两侧对大军进行袭扰,打完就跑,我们追不上,能追上也不敢追。如果我是辛弃疾,我才不会跟你决战。”徒单镒道:“辛弃疾如果没有胆量,当年不会率五十人冲进五万大军的金营。现在也不会率三千人与我五万多金军主力周旋。过去了三十年,辛弃疾年纪大了,秉性难改。尽管兵不厌诈,他是当世英雄,只要我摆开阵势,他怎会不来应战?如同剑客对决,我划出了场子,下了名帖,他会不来吗?”乌林达和裕道:“大军统帅,怎会意气用事?”徒单镒道:“我是大军统帅,辛弃疾还不是。他的三千飞虎军,想必与他一样,无所畏惧,皆是死士。这样的一支骑兵,战场杀敌依靠的不正是一口气吗?他不应战,便是丧气,对士气影响很大。假如不来应战最好,之后飞虎军也不会随便来惹我们了。”乌林达和裕道:“你果真有这么大的胜算吗?”徒单镒道:“多了不敢说。只要辛弃疾来决战,六成胜算还是有的。具体部署需要详细谋划,今晚咱们要熬个夜了。”乌林达和裕望着夜空,看不见星星月亮,如同他心里的压抑。金军士气低迷,与飞虎军的战斗若胜了,能提振士气,若输了,他都不敢想。

次日午后,下起了小雨,金军在冀州武强附近摆开阵势。小半个时辰后,战场对面缓缓走进来一片红色,红色的大宋旗帜。将旗上绣着“辛”字,辛弃疾的辛。飞虎军扬旗,既是决战,要让敌军知道死在谁的手中。飞虎军走到距离金军百余步之外,这是金军步弓的最远射程。辛弃疾了解金军,他此生立志要驱逐金人,恢复大宋河山,早将金军战法研究的无比透彻。徒单镒对乌林达和裕说自己了解飞虎军,是为了让他安心。后军被突袭,他到达战场前,战斗已结束了。没亲眼见过,怎谈得上了解?所谓的了解,只是参战将帅士兵口中的描述。徒单镒明知不够了解,他也不得不与飞虎军决战。现在的金军,如同满身伤痕,就要倒下的人。一旦倒下了,除了身体无法坚持,就是精神的崩溃。金军两者皆有。军队损失巨大,无法扭转。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金军的精神崩溃。需要一场胜利,哪怕要付出很大代价。只能赢,不能输。

辛弃疾来了,比徒单镒料想的更早。辛弃疾这等人,金军不找他,他都要找金军。决战,最好不过了。辛弃疾走上前数十步,大声喊:“徒单镒,来与我决一死战!”他要徒单镒阵前单挑。徒单镒是统帅,怎会以身犯险?他自知不是辛弃疾的对手,不会受激将法。但对方提出单挑,龟缩在后面不出战,必定折损士气。他久久不回复,显是不同意单挑。辛弃疾放声大笑,笑的徒单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前金军嘲笑宋将躲在后方不敢单挑,如今金将却不敢应战,真是风水轮流转。金军中有名小将喊道;“统帅怎能与你决一死战,我来会你。”他从阵中冲出,提枪直奔辛弃疾。辛弃疾收起笑声,原地不动,马上侧身,抓住迎面刺来的枪头。金军小将的长枪如嵌进山中,用尽了全力拽不回来。手上一凉,长枪被夺去,手心被蹭掉了一层皮肉,鲜血淋漓。他自知不妙,顾不得疼痛,调转马头逃命。就在将要逃回阵中,长枪破空飞来,将他穿个透心凉。战马带着他往前跑出十几步,才栽下来。

双方军队都无比安静。年少轻狂,徒徒送了性命。金军心惊,金军的将校,尽管年轻,不至于在年过半百的辛弃疾手底下走不过一个回合。飞虎军中则认为理所应当,再平常不过,没必要庆贺。金军中奔出一位中年将领,喊道:“你杀我儿子,我必取你性命!”长枪指着辛弃疾的心口,递到近处,辛弃疾抽出佩剑将长枪架开。金将手臂酸麻直上肩头,深知远远不是对手。但丧子之痛,让他没了理智。回马再杀,辛弃疾躲开长枪,佩剑剑柄打在金将手臂,长枪掉落。金将慌忙拔剑,辛弃疾并未追击,任他纵马掠过。辛弃疾显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人早没了性命。金将满头大汗,质问道:“你杀了我儿子,为何不杀我?”辛弃疾说:“他自己寻死,怪不着旁人。”金将道:“他已败了,为何还要杀他?”辛弃疾道:“他有能耐就回去,没有能耐便留下性命。我岂能眼睁睁的任他逃走而什么都不做?”金将道:“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杀手?”辛弃疾道:“念你丧子之痛,我不想杀你。之后两军厮杀,看你命数了。”金将道:“少废话,我与你不共戴天。”辛弃疾道:“也好。报上名字。”金将道:“大金显武将军宫卫。”辛弃疾问:“汉人?”宫卫纵马杀来。“汉人怎样?”辛弃疾道:“汉人做了金人的狗,你该死。”寒光劈开雨滴。宫卫的战马与辛弃疾的战马交错而过,自脖颈斜向下一直到腰,他被劈成了两半。上半段摔在地上,下半段还骑在马上。残余尸体一只手握着马缰,逐渐远去。

这剑之快,佩剑未沾血。辛弃疾大声问:“还有谁应战?”金军中无比安静,无人敢出声。没等双方全面交战,只单挑就将金军打得一败涂地。徒单镒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头发湿漉漉,眼里尽是血丝,有些狼狈。他的副将是大金猛士,见统帅窘迫,请命出战。他手执战斧,停在辛弃疾正前方。“大金宣威将军阿鲜东应战。”辛弃疾道:“徒单镒不敢应战,让你们来送死。”阿鲜东道:“胜负未可知,别高兴的太早了。”战斧挥舞,辛弃疾执剑对敌。佩剑与战斧撞击,火星四溅。阿鲜东力气极大,战斧生威,不太灵活,却很震手。佩剑柔韧,难以招架,三五招后,辛弃疾有些左支右绌,处在了下风。金军中终于看到了扳回颓势的机会,有士兵呼喊助兴,战鼓声响起。

辛弃疾的佩剑被战斧震飞,躲过迎头劈下的一击,纵马跃开。金军中欢呼声一片。阿鲜东左顾右盼,享受这光荣的时刻。如同回到了中都城武艺比试的那天,人山人海,未能夺魁,亦是三甲之列。这是他一生的荣耀。战前立功,甚至临阵斩杀了敌将,他会从大金猛士蜕变为大金的英雄。辛弃疾正是他通往荣耀的梯子。辛弃疾解下马上的长枪,淡淡的道:“是我太小瞧了你。”阿鲜东道:“辛弃疾不过如此。今天要取你性命。”辛弃疾长枪指向天边,枪头红缨格外耀目。阿鲜东胯下战马久经沙场,极通人性,竟开始躁动,阵阵不安。辛弃疾的战马缓步向前,之后疾奔而来。一点寒星,长枪与战斧撞击,阿鲜东虎口震裂,惊诧间拼命握住斧柄,用力夹住马腹,想要拉开距离。辛弃疾拽住缰绳,战马横身,长枪如龙,自阿鲜东后背刺入,从前胸冒出。长枪夹在腋下,发力上挑,将阿鲜东整个人架起。阿鲜东嘴里喷血,一息尚存。双手紧紧抓着枪头,双腿乱蹬。徒单镒眼中含泪,无可奈何。这是给他看的,给所有金军将士看的。辛弃疾将阿鲜东架在战马之前,鲜血将红缨染的更加鲜红。阿鲜东挣扎的越来越无力,不多会儿,双手垂下,咽了气。辛弃疾抽回长枪,阿鲜东的尸体摔在泥里。

飞虎军齐声喊:“嘿!嘿!嘿!嘿!嘿!”声震天。三场单挑,金军阵亡三名武官。那位大金猛士甚至在死亡之前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金军士兵早吓得头脑空白,尤其经历过昨夜惨败的士兵,腿肚子转筋,站都站不住了。有的士兵暗暗咒骂徒单镒。明明知道敌不过,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们送死?金军中仅存的士气将要消耗殆尽。没办法,辛弃疾叫阵单挑,应战惨败,损失士气,不应战,一样损失士气。早知这般惨酷,不应战得好。徒单镒的确不想应战,他知道辛弃疾难对付。怎奈那汉人小将立功心切,或者是想对大金表忠心,擅自出战,才有了后面的事。将校应战,他不能阻拦。好吧,单挑不是对手。全军对决,五万多人对阵三千人,还能不是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