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花灯很漂亮,街市也很繁华,但她们只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寻了一处茶楼坐下,在雅间里一边吃茶烤火取暖,一边讨论近来城中发生的事。
周文君告诉海棠,听说唐蕙病倒的消息后,她曾经随周二夫人前去唐家探过病。
周文君从前很讨厌唐蕙,但看到她一脸憔悴的病容,也不忍心多说什么了,只能尽量说些安慰的话,但唐蕙却十分尴尬羞愧。她已经从周二夫人处听说了,自己约见金善那日,周文君带着姐妹友人恰好撞见了,周四夫人与承恩侯世子夫人也在隔壁雅间听完了全场。她们没有主动跟人提起此事,都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可她们如此体贴,反倒让唐蕙更加无地自容。
周文君只能让她放宽心,道是大家知道内情的,都晓得她是被算计了,不会真的误会她的为人品行,让她别太担心将来。
这话倒不是周文君哄唐蕙的。她早从陪同周四夫人出行的周雪君处打听到了当时她们在隔壁雅间听到的内容,知道唐蕙在金善面前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反倒是被金善哄住了,又被金大太太的言行吓到,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当场为自己辩解清楚,便被继母拉走了。
周四夫人与承恩侯世子夫人向妯娌们解释清楚后,周家的少夫人们都对唐蕙生出了同情之心。虽说她们不可能再为自家儿子求娶唐蕙了,但也不会误以为她是个品行败坏的姑娘。大家私底下说起,都觉得她可怜,竟然叫金家盯上了。就连先前在彭玉琪面前为金善说好话的周家人,如今也不再认为他是个理想的婚配对象。
周文君把这些事告诉唐蕙,就是在安慰她,如今人人都说金善妄想攀高枝,金家行事不厚道,认为唐蕙过错更大的人极少。可见她的处境还没到绝望的程度呢!
且不说她与金善还未定下婚约,就算真的定下了,也不是不能退婚的。以金善的才学,他未必有本事考中秀才,更别说是举人了。他从来只在诗词上闻名,惯爱作些风花雪月的作品,但谁又听说他正经做过什么文章了?
只要金善考不中秀才,两人就不会正式定下婚约。只要金善考不中举人,两人就算有婚约,也不会成婚。若唐蕙不急着嫁人,将来有的是机会摆脱金家,现在就绝望,也太早了些。
说不定唐家人如今松口,也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稳住金家人,让他们以为婚事有望,就不会再在外头胡乱放话,败坏唐蕙的名声了。今年院试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进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唐家人想出应对之法了吧?实在不成,大不了让唐蕙装病,借口养病又或是为长辈祈福之类的,暂不议亲,把时间拖到金家人主动放弃为止。只要唐蕙不怕跟他们耗下去,最终赢的只会是她。
至于耗费的时间长了,唐蕙婚事受阻,被拖成了老姑娘,将来的婚嫁要怎么办……周文君觉得这事儿也好办,因为西北边军从来不缺少晚婚的优秀将领,唐家大可以从中挑选合适的人,唐蕙总不会嫁不出去的。
唐蕙本来精神蔫蔫的,一边听周文君絮叨,一边低头默默流泪,听着听着,眼泪不知几时就停了,两眼睁得老大,仿佛看到周文君变成了什么神奇的动物。
周文君当时受不住她这种眼光,便嗔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就算觉得我出的主意不靠谱,我也是在为你想辄,好不好?!”
唐蕙却猛地摇头:“不不不,我……我觉得你的主意都很好……比我身边人出的强。这都是你帮我想的么?”
周文君实话实说:“是我跟怡君、玉琪想出来的,海家妹妹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事实上,她们想出来的办法中还有更激进的,只是不好直接跟唐蕙提罢了。那些法子太狠了,她都不知道海家妹妹是怎么想出来的,但海棠说是京城高门大户里发生过的事,她又觉得不出奇了,定是谢文载先生跟海棠说的。
唐蕙听了她的话后心生感动:“那日我无缘无故冒犯了你们,没想到你们还能为我考虑这么多……从前都是我自误了,竟不知自己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又将珍珠视作了鱼目……”
周文君听了这话,还有点小高兴,只是嘴上不提:“你我原也不熟,有所误会也是寻常。”
唐蕙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多谢你想着,也请你替我谢谢怡君妹妹和彭姑娘、海姑娘。家里人其实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正如你所言,他们答应金家,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并没有打算真的把我嫁过去。”
周文君讶然:“那你怎么……一副沮丧绝望的模样?难道你心里其实是想嫁给金善的?!”
唐蕙含泪摇头:“我确实十分沮丧……不是因为不能嫁给金公子。我从前真的以为他很好,可昨日……我病了,他打发人来看我,叫我别生他的气。他说他不知道他母亲会带人去茶楼的。他原以为这就是一次寻常见面,只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罢了。他家里人把事情传开后,他同样感到意外。可金家上下都希望他能娶到我,将来过得富贵安稳,这都是为他好,他没办法拒绝亲人的好意,只得保持了沉默……他说他知道我必定受了不少苦,但他将来会对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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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蕙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拦着家里人?!既然他家里都是为了他着想,那他为我说一句话,有那么难么?!说什么将来会对我好的话……我若是能任性行事,这些年又何必用心苦学?!他根本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会对我好。可我让他的人捎话,让他以后再也不见那些什么绿玉、红玉的,他却不肯答应……这就是他认为的‘会对我好’了!”
周文君看着唐蕙面上露出的憎恨之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今在茶楼雅间里,周文君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对周怡君、彭玉琪与海棠道:“我看唐蕙心里对金善,怕是因爱成恨了。她从来没放弃过为家族联姻高门的想法。高门大户的夫婿能为唐家带来利益,她可以忍受他花心多情。可金善对唐家毫无用处,那就必定有旁人没有的好处才行。要让唐蕙放弃富贵荣华,与家人生隙,金善至少也要做到一心一意,生平无二色,否则她图他什么?
“可如今婚事都还未定下呢,金善就连一句好话都不肯哄她,将来又怎么可能对她一心一意?唐蕙恨他没有诚意,没有真心,却要毁了自己。这下唐家无论对金善做什么,她估计都不会拦着了。”
海棠不由吃了一惊:“唐家要对金善做什么吗?”
“不好说。”周文君道,“我看唐蕙身边的嬷嬷,不象是良善之辈的样子,天知道她们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