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回答得有些含糊：“孙家未必有什么动静，但逃掉的刺客可能会来找他们问个明白。”

这事儿说来其实是陶岳陶阁老的功劳。

当日他与刺客对峙时，说了许多为大行皇帝澄清的话，不管刺客们信不信，反正他的话一度动摇了他们的心，想必也被他们听进去了。

参与刺杀行动的刺客，其实并不是全都落了网，有一个武艺高强的逃走了。至于是否还有隐在暗中不曾暴露身份的同伙，那就另说。

这名刺客原在禁军中职位不低，声望也挺高的。谁也不能担保前来救驾的禁军是否会对他网开一面。反正，事后官兵并没有在皇陵一带搜到此人的身影，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逃掉的，又逃去了哪里。

他无妻无子，没有家眷，在禁军中也是出了名的独行客。据说他原也是将门世家之后，父兄犯错，被满门抄斩。他当时年纪小，先帝看了心软，特旨赦免了他，后来又将他提拔到禁军任职，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先帝吩咐的事情上格外用心。先帝驾崩后，他不得继位者德光帝重用，也并不在乎，只是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便罢。

对于德光帝涉嫌弑父篡位的传闻，他其实是最在乎的那一个，对德光帝的杀心也最重。至于德光帝诸子孙的生死，他倒不是很在乎，心里只盼着先帝更中意的继承人能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而已。

他的年纪在刺客中是最大的，行刺时站位也靠后，但他经历了整个过程，对陶阁老的话从头到尾都听得很清楚。

海礁当时离开幄次去搬救兵，期间陶阁老又说了不少话，是他所不知道的，事后才从其他亲历之人口中听说。

据说陶阁老曾经质疑过孙阁老的说法，不但是因为大行皇帝这三十年来的举动，不像是心虚的模样，没有将亲历过先帝之死的宫妃与官员、侍卫灭口，更因为他对孙阁老的重视，根本不像是对一个知道自己致命把柄的臣子，更像是在酬功，仿佛孙阁老才是助他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而另一位同样有拥立之功的吴文安公以及吴皇后则被他弃如敝屣。

孙阁老做了什么比吴文安公的支持更重要的事吗？早在他助大行皇帝改革变法之前，大行皇帝对于吴、孙二人的态度便早已有了偏颇。他几乎是将权力、富贵全都拿出来与孙家父女共享，连正妻嫡子的死，都不曾让他动摇半分。

这哪里象是对待寻常的岳父又或是从龙功臣呀！亲爹都不过如此！

孙阁老到底立下了什么功劳，能让大行皇帝如此看重呢？

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孙阁老知道大行皇帝的把柄，似乎说服力不足吧？对于手握自己致命把柄的人，大行皇帝有的是机会直接把人灭口，彻底了结后患，而不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依然惦记着要让新君厚待老臣，保孙阁老安度晚年。

但如果说，当年弑君的其实是孙阁老，那就说得过去了。

在大行皇帝差点儿就被废去储位、彻底失去一切之前，孙阁老干脆地解决了先帝，让大行皇帝顺利度过危机，哪里还有比这更大的拥立之功？！相比之下，吴文安公或是其他人都弱爆了，根本没办法与孙阁老的大功相比！

若事实是这样，就怪不得大行皇帝会被孙美人的话气死了。他与孙家父女都清楚地知道当年弑君的是谁，他也厚待孙家父女三十多年，直到自己身体衰弱，却无法定下合乎心意的继承人时，才真正跟他们父女闹翻，自问已经足够知恩图报，可孙家父女却直接将黑锅甩到他身上，他肯定会气得吐血的！若他就是导致先帝死去的罪魁祸首，听到孙美人的指控，只需要干脆利落将她杀死灭口就行了，何必气得送了命？

陶阁老这番话，当时有几个刺客听进心中了，其他人也说不清楚。但既然逃走的那名刺客对先帝最为忠心，他逃走之后，肯定会去找孙阁老问个明白的。

孙阁老若只是为了私心，替大行皇帝保守秘密，直到被抛弃后，才愤而说出真相，那刺客们也愿意被他所利用，只要能为先帝报仇就行。可若是孙阁老才是那个弑君的真凶，却为了争权夺势，欺骗刺客们，那他们绝对不会让他继续活命！

自打那名老刺客逃走后，孙氏家族聚居的那条街道就已经加紧了防守，宫中派出重兵陈列于周围，却伪造出似乎有防守漏洞的假象，为的就是引刺客来寻孙阁老对质。只要那人来了，他就会发现，那个所谓的防守漏洞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他来得，却走不得，注定要与孙家父子一同落网了。

海礁虽然并不负责这件事，但也知道些风声。他不会往那边去的，只是有些担心自家二叔的安危……

这些话，他匆忙间没办法跟小妹海棠细述，只能简单提了两句。见张路荣提着两个大食盒出来了，他连忙叫上人，辞别了小妹，出门去了。

海棠只听了哥哥几句话，不清楚个中内情，却也猜到，自家二叔海长安所守卫的那片街区，很可能即将发生大战。二叔是位神箭手，应该不会被安排去与人近战吧？

她心中七上八下的，转头看了西跨院一眼，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跟二婶胡氏或堂弟小石头透露只字片语，便自行回院去了。

当晚，海礁回家时，已经将近二更天，比全家人预料的时间要晚得多。

海西崖休沐一日，明天就要回户部上衙，因此早早就睡下了。马氏知道孙子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也没有多想，同样早早歇下。只有海棠，心里惦记着白天哥哥说过的话，想要问得更详细些，特地多等了些时候，得知他回家，便立刻丢下手中的书本，跑来正院东厢房找他。

海礁见了小妹，也知道她想问什么，简单解释了几句后，便道：“其实，那刺客今晚就到了。我方才在席间得信，便与同僚们一同赶过去助拳，恰好撞上了尾声。我还见到了二叔……”

海棠精神一振：“刺客果然找孙阁老去了？你们抓到人了？！”

海礁点头：“抓到了。二叔立了大功劳！是他射箭击中了那刺客，才把人成功留下了……”

海礁回答得有些含糊：“孙家未必有什么动静，但逃掉的刺客可能会来找他们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