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答案,海礁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未到,他便听说,锦衣卫进入孙府,将孙永平及其心腹侍从、幕僚等人一并押走了,送进了诏狱。
罪名是现成的。昨晚刺客进入孙府后,曾与孙永平对骂,指控孙家父子欺骗了他。孙永平没有否认他的指控,还嘲讽他愚蠢好骗。这些话被闯入府中的官兵听在耳中,就是孙永平指使刺客行刺新君的实证!
谋逆大罪,就算孙阁老有大行皇帝遗旨护身,也未必能顺利脱罪,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与刺客对线的孙永平?
孙阁老精明一世,可惜没有个聪明的儿子,轻易就在人前暴露了自己的罪行,根本没提防官兵入府,会撞破这一切。
不过,那名刺客曾经是禁军老将,亦不是蠢人。他会找上孙永平,而不是直接去找孙阁老对质,估计也是认定了孙永平是草包,比孙阁老更好对付。如今,他也算成功报复了孙家,让孙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由于孙永平自爆罪行,宫里与内阁都刻意没有封锁消息,因此,关于“孙家父子欺骗禁军将领去行刺新君”的传闻,很快就在城中传开了。大家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私下里讨论此事,都震惊于孙家的胆大包天。至于影影绰绰的“大行皇帝弑父篡位”传闻,倒是消散了不少。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刺客们以为大行皇帝谋害了先帝隆定帝,才夺得皇位,因此要杀害大行皇帝父子,为先帝报仇,拨乱反正。然而事实上这件事却是孙阁老父子编造出来的谎言,大行皇帝根本就没做过那种事,孙家是因为失落权柄后心生不甘,才企图谋害新君,改捧自家孙女婿上位的。既然是孙阁老编造出来的谎言,刺客们对大行皇帝的指控自然就是假的了。且不说隆定帝的死因是否有问题,反正大行皇帝是无辜的,新君就更加清白无罪了。他继位登基,名正言顺,无人可质疑他的资格。
这样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中扩散开来,其中明摆着少不了宫中及内阁的有心引导。可那又如何呢?看出这一点的人都心领神会地保持了沉默。眼下皇位更迭,朝堂振荡,稳定胜过一切。
且不说大行皇帝登基前,本就是东宫储君,继位是名正言顺的,只说皇位更迭了两回,朝中早就没有支持纪王或安王等人的势力了,宗室里也无意在这时候跳出来生事。与其让皇室再生动乱,引发社稷震荡,不知有多少人会丢官去职,流血丧命,大家还不如接受现实,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呢。隆定帝都死了三十多年,曾经在他身边服侍的人从来没对他的死因提出过质疑,后人又何必多事?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深究的。
舆论将锅全都甩到了孙家父子头上,就连刺客们的家眷,也全都众口同声表示自家是冤枉的,是被哄骗了,才会做下了错事。他们真的不是谋逆罪人,只是误以为自己在尽忠而已!一切都是主使者的错!
就连孙派的党羽们,此时也都暗戳戳地跑出来指责孙阁老了。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们已经不可能再保住孙家了。最重要的是把他们自己摘出来,别被牵连上了谋逆的罪名。许多人主动上书参孙阁老以及他的家眷族人,还有人激烈地反对孙美人继续陪葬皇陵,要求将她的棺木重新挖出来的,因为谋逆罪人不配享有这个荣耀!
在朝中吵得乱糟糟的时候,海长安因立下大功,得到了升职与休假的恩典。
他回到家里时,身上已经换上了从五品卫镇抚的官服。
海西崖还在户部衙门,未曾下班回家,海礁也出门去了,但家里的马氏、胡氏婆媳俩以及海棠闻讯都赶到前院,欢欢喜喜地围在他身边,儿子小石头也高兴得大呼小叫地。谢文载、陆栢年以及正好回来探望老友的曹耕云都十分欣慰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在为他的升职而欢喜,因为这意味着,他完全没有受原本家族的影响,能够安心发展自己的仕途了。
海西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他给母亲马氏郑重磕了头,又谢过几位长辈长年的用心教导。对于妻子胡氏一直以来的支持与照顾,他还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听得胡氏两眼泪汪汪地,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连海棠与小石头两个小辈,他也感谢了他们在自己不在家时,照顾了一家老小的辛苦。
海棠笑道:“二叔说这些话做什么?一家人何必外道?”
小石头倒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地,一直贴着父亲傻乐。
马氏见儿媳红着眼睛哽咽,便索性催着他们一家三口回西跨院去:“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咧,赶紧回屋把这身新衣裳换下,别弄脏了。长安还得好好哄哄你媳妇,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外头,她在家里担心得不得了,还要替额管家,照看孩子,又要替你应付常家那边的人,可辛苦了。你得好好谢她才行!”
海长安拉住了妻子的手,桃花眼笑得格外深情:“这是自然。”
他搂着胡氏回西跨院去了,小石头也要跟过去,却被祖母马氏叫住:“傻孩子,你在这时候凑啥热闹?让你爹娘好生说说体己话,你到上房来,阿奶有话嘱咐你!”
小石头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祖母走了。海棠抬袖掩口,隐去笑意,回头便看到谢文载与曹、陆三位长辈在低头说话。
他们近来也打听到了不少外头的消息:“常家好像顺利分家了吧?”
“是分家了,常庚星这一支总算与嫡支划清了界限,再也不必受嫡支牵连了。只是到底同姓一个常字,外头的人都记得他们的出身来历,三代以内都难免会受到牵连。除了长安,他们这个房头恐怕都出不了什么有出息的子弟了。”
“活该!谁叫他们从前一事无成,却还要巴着嫡支不放,不但将自家最有出息的儿子推出去做了牺牲品,还要整天在外头打着王府外戚的旗号耀武扬威?纪王府与常家嫡支压根儿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却非要这般行事,如今想撇清,已经太晚了……”
曹耕云最后做了定论:“分家之后,常庚星父兄这一支是没有破家灭族之患了,但家世也会败落下去。他们没养出什么出色的子弟来,往后都要看长安一家子的脸色,大约能消停些。长安的本事足以应付他们,从此以后,只需要在仕途上用心即可,不用担心会再被拖后腿了。”
谢文载与陆栢年都赞成这种说法,纷纷抚须点头,面露欣慰之色。
接着曹耕云又话题一转:“对了,你们说要找宅子的事,可有眉目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海礁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