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开始疯狂地扇自己巴掌:“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不是东西…”
女孩的哀求在我耳朵里和一只苍蝇在聒噪没什么两样,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便准备离开。
看着我这个态度,小雯立刻尖声叫了起来,语气中透出一股歇斯底里:
“夏霁!你别逼我!”
“如果你不肯放过我,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我并没有理会她的狗叫,离开了这里,笑容甜美地回到了家里,和奶奶一起吃着饭,奶奶看着我乖巧的模样,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小雯自杀了,自杀前她写了一封血书,字字泣血,直指我对她做的那些事,甚至血书了明确写道:“都是因为夏霁那个疯子逼我,我才会自杀。”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好像真的有些过火了。
那天,我被班主任,年级主任,校长等各种校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听着他们说要打电话给我奶奶,我瞬间整个人慌了神,可是不管我怎么哀求,都阻拦不了他们打电话给我奶奶。
电话那边,奶奶接电话了。
校长没有明说为什么叫奶奶过来,奶奶本以为是我又获得了什么表扬,于是便兴冲冲地赶来了学校。
她甚至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大红牡丹的衬衫,把自己收拾地利利索索的,还特地去剪了头发。
可是刚来学校看着校长脸上那阴沉的脸色,奶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那是第一次,我从奶奶的脸上看到了“失望”这个表情。
最后是班主任陈老师开车把我和奶奶送了回去,一路上奶奶都阴着一张脸没说话。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和恐惧。
我害怕奶奶会因为这件事抛弃我,我害怕奶奶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心里越是这么想,我愈发地恨起了小雯来,那个贱女人,都怪她。
要不是她,奶奶也不会对我失望。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那天晚上,奶奶第一次打了我。
回到家之后,奶奶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目光严肃地看向我,问道:“霁霁,告诉奶奶,你为什么要带着人一起欺负那个叫小雯的女孩儿?”
“因为她先欺负我的,她欺负了我,我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听着我的话,奶奶皱起了眉头,突然喝道:“你内心真的是认为的?”
“霁霁,告诉奶奶,你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奶奶突然吼了出来,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生气。
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奶奶一看我这个样子,顿时有些生气,她瞪着我,继续问道:“到底做错了没有?!”
许是被这一番话给激起了逆反心理,她赌气似得瞪着奶奶,也是丝毫不让地大声道:“我没做错,既然她先欺负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欺负回去!”
“错了没?”
我固执地大叫道:“没错没错没错——”
“啪——!”
“你!!!”奶奶被我的一番话气的不轻,她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我整个人倏地呆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奶奶。
此时的奶奶也瞬间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做的有些不妥,她张了张嘴,刚准备解释。
可是,下一秒,委屈和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涌入了我的脑海里,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眼泪夺眶而出。
“我讨厌奶奶!!!”
红着眼睛,我对着奶奶吼了一句,便愤怒地跑了出去,眼泪几乎在空中连成了一条线。
“这......”
奶奶看着我跑出去的身影,彼时她也在气头上,虽然有些想去追,但是最后长辈的面子只是让她冷哼了一声,喝道:“滚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说罢,她脸上再次堆起笑脸去面对那个把夏霁送回来的老师。
讨厌奶奶讨厌奶奶讨厌奶奶。
内心不断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我整个人都魔怔了。
那一天,我跑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哭肿了。
可是...当我停下来之后,却惊慌失措的发现,除了回家,我无处可去。
那天凌晨,我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路灯渐渐熄灭,太阳渐渐升起,我的内心不自觉地泛起了一股酸楚。
眼泪再次流了出来,我彻底崩溃了,环抱着身子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天晚上,我就偷偷溜回去了,躲在房子的角落哭了一会儿,我就回到家里了,可是我却并没有看见奶奶。
然后,我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奶奶送给我的神奇宝箱。
轻轻打开宝箱,我在里面看到了一句奶奶写给宝箱的愿望:保佑我家霁霁安全到家,开心快乐。
那一刻,我的手指颤抖了,我想起了自己之前顶撞奶奶的态度,奶奶我错了。
可是奶奶还没有回来,在桌子上,安静地放着一封奶奶写给我的信。
【霁霁,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刚刚的事情,确实是奶奶不对,奶奶不应该打你。】
【奶奶只是因为太关心你了,对不起,霁霁,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的话就原谅奶奶吧,好不好?】
【奶奶知道霁霁最喜欢吃橘子了,看奶奶给你摘了一箩筐橘子,你肯定会喜欢的。】
【今天的事情奶奶听老师们说过了,是那些同学先欺负你的,奶奶确实不该责怪你。但是,霁霁,奶奶难过啊。】
【奶奶难过的地方是,霁霁在学校受了欺负都不愿意告诉奶奶,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扛。下次发生这种事,你要告诉奶奶啊,奶奶绝对不会让我家霁霁收到欺负的,就算是拼着这把老命也一定会给我们家霁霁讨个公道。】
【而且,奶奶也希望我的宝贝孙女永远单纯善良,霁霁,奶奶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坏人,因为你是奶奶的宝贝孙女,奶奶不希望你因为那些人毁掉了原本属于你的美好一生。】
【霁霁啊,她们确实欺负了你,但是我的宝贝孙女,你不能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啊。所以,霁霁,以后遇到了这种事,不要忘记了,你背后还有奶奶呢,别害怕,出事了奶奶给你讨公道。】
看完这封信,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被别人欺负了选择欺负回去有什么不对。
但是既然奶奶说不喜欢我这样做,我以后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最听奶奶的话了。
所以奶奶...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就这样,我在家里等啊等,等啊等...
一天后,等来的却是奶奶的死讯。
当警察叔叔来到我家拉着我去认尸的时候,我一眼认出了那是奶奶,可是...她为什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啊?
奶奶,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不要霁霁了吗?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啊?你快点睁开眼睛啊?
你在跟霁霁玩对不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各种思绪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我只觉得仿佛有一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脑海中,疯狂搅拌,神经扯动让我头痛欲裂。
“啊!!!”
那天,身旁的警察叔叔看着我这个样子,连忙一脸担忧地问道:“喂,小朋友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这才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不管不顾地逃离了现场,我不想看到奶奶那张冰冷僵硬的脸。
我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不是真的,奶奶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她在跟我玩呢?
对,一定就是这样。
就这样,我跑回了家,发了疯一般地翻出了奶奶送给我的宝箱,我写下了一张“我希望奶奶醒过来”的纸条,投进了宝箱里。
我知道,这个宝箱有着神奇的魔力,它一定可以复活奶奶的,一定可以的。
于是抱着这个想法,我连忙躺在了床上,睡了过去,满心期待着明天一早我就又能看到奶奶了。
可是第二天,奶奶并没有醒过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奶奶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宝箱从一开始就没有魔力,有魔力的是奶奶。
箱子从来都没有任何神奇的魔法,但是它蕴含着的是奶奶深沉的爱,那个宝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箱子而已。
所谓的“神奇的宝箱”是奶奶一直通过这种方式,变着法来满足我的一些各种千奇百怪的小愿望,以此来治愈我那个饱受痛苦的并不快乐的童年。
在这一瞬间,我后悔了。
“奶奶,对不起,霁霁错了,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顶嘴了,我也不去欺负别人了。”
我抱着奶奶留下的宝箱哭的很狼狈,眼泪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可是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奶奶真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求求你了,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还想吃奶奶给我剥我橘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奶奶是因为出去找我,所以最后才被挤下列车,被列车压死的。
如果那天自己不赌气跑出去,会不会奶奶就不会死?
我心里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抱着宝箱哭了一整天,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那一觉我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浑身饥肠辘辘地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痛苦了。
奶奶的离世并不能成为让我悲伤的原因了,或许是因为过度的悲伤,我的大脑自动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和奶奶有关的记忆被打乱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和奶奶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仅有的也只是童年时的一面之缘而已。
从那之后,我再次被送回了家和爸爸住在一起,从此之后,我的人生再无光亮,一片灰暗。
后来,妹妹自杀,爸爸因为车祸死了,奶奶也因为儿子的离开悲伤过度选择了离开人世。
这世界上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但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人罢了,我的人生还要继续,我要努力的生活,然后...做一个好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做一个好人这句话,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从那之后,我变得更加努力,更加的热爱生活,我要好好活着,他们都死了,我反而越要活的更加精彩。
就这样,我顺利考上了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
那天,当得知被录取的时候,我破天荒地回了一趟奶奶家,躺在熟悉的粉色的房间里,回忆起童年时期和奶奶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我不明白,记忆里,明明自己仅仅只是和这个老人相处了不到三个月,自己却对她有着如此大的依恋。
真奇怪,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是奶奶,此时的奶奶正一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着两棵橘子树。
“于是,也许是怀念,也许是不想这段美好的回忆被遗忘。”
“我拿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漫画本,坐在橘子树下,缓缓地画了这本——《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