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是村中最底层的逃民壮汉不敢多言语,赶紧抬起箱子往戏台子去了。
车里的东西搬空后,这个风尘味儿十足的老妪蹲在车辕上,柔声跟跳下车的老戏奴说:“奴怎么看着他们有些别扭?”
老戏奴也是个瘸子背着把卧箜篌,调笑道:“你是看他们眼馋吧!”
老妪拧了老戏奴一把,老戏奴贱嗖嗖的笑了起来,搭手扶着她下了车。
不过是村戏,戏台子简单装饰后,当晚就热闹了起来。
村戏不比麦芽出身的戏巷子里的小戏高雅多少,只是碍着孩子们都在,戏腔唱的下三路就隐晦许多。
男女都有的老乐伎们,坐在戏台子后面火光隐晦的区域,一个弹着卧箜篌、两个吹排箫、两个吹竽,加上两个拍板和打小鼓的,很快就把庆贺的气氛炒热。
欢快的调子和男人们在戏台前的哄笑做背景音乐,村中妇女把一队给他们带来的一笼七只鸭子全杀了。
村长大梨的媳妇亲手接了七只鸭子的鸭血,只加了点通花给的药粉,搅匀,便放到刚烧出热气的第二锅热水上去蒸。
这些掺了补药的鸭血,是专门给村中今年生产过的几个媳妇子吃的。通花三令五申不能给她们的孩子吃,可是看不住,最后只能是让各村村长媳妇看着她们吃下去,才算安生。
大梨的长女小娘负责整理拔下来的鸭羽,而第一锅开水已经被另一个村妇淘去烫鸭毛了。
能烫掉鸭毛的滚水,却烫不到妇女们满是老茧的手。在世家女娘闻起来频频作呕的骚臭味儿,却馋的几个围在边上趁热扯鸭毛的妇人直吞口水。
把鸭羽整理好后,小娘又兜着个布口袋,帮她阿娘把锅里所有的鸭羽、鸭绒都捞干净。等一队走时,鸭羽和鸭毛都得给他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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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求到送柴火活计的逃民,把怀里的柴火堆到灶火边上,没话找话的问:“怎地这些也要?”
小娘攥紧袋口,抡圆了大臂给鸭毛“甩干”,没甚戒心的答道:“主家要的。”
“锅里的都烂了,要它干甚啊?”逃民躲着她甩出的水花继续问。
至于鸭羽倒不必多问,跟牛皮、牛角、牛筋一样,从来都是县里专门收购的军需。
小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大梨媳妇嫌弃这壮年逃奴没个深沉,给他个软钉子:“主家肉都给咱吃了,要个鸭毛就要呗。你问那么多干甚?抱柴火去!”
逃民讪讪的走了。
往日只闻鸡犬的村夜,今日热闹得不似人间。
洒满星辉和火光的简易戏台上,小戏们唱完开场的时候,连棚屋里的逃民汉子们都一人得了一大碗满是油花的热粥。
为首的汉子贴着碗边儿吸溜一口,品着嘴里有咸、有姜、有肉的美味,难免叹了一句:“好地方啊……”
其他几个汉子都在埋头吸溜,有两个火气壮的已是一头大汗,发顶缓缓冒出热气。
也不怪他们吃得急,碗都是村里借给他们的,他们吃完还得给瞪眼等着的其他兄弟们用呢。
一个等着吃第二波的汉子吞吞口水,问为首的汉子:“吃完咱们也去看看呗。”
那汉子缓缓吹着滚烫的粥面:“去吧。”
第二波吃完,第三波到手的没那么烫了,却好运得能吃到粥底的肉渣。几人互相攀比着,麦芽带着通花过来了:“都吃着了?”
为首的汉子叫兄弟扶了一把,站起来,正看见麦芽灯火下更加潋滟的两眼,慢了两拍才回道:“多谢郎君善心!兄弟们都吃了。”
麦芽闻言一笑,两个唇角上勾却只有左唇角有个梨涡:“我不是郎君,我就是个管事。你叫我麦芽就行。这是咱家的家医,通花。”
汉子愣愣的点头,冲着麦芽叫:“诶!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