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格德只觉得这个选择非常的荒谬。
而这个比自己,比格利泽人更有智慧,更加高级的文明却觉得让自己变成一个人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但思格德也觉得自己的选择同样的荒谬,或者说,属于他“自己”人生中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如此。
面对帕帕拉恰,自己曾经选择的是以为能拯救这颗星球,这个种族的科学,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能够拯救。
(思格德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帕帕拉恰最后怎么了。)
面对那个骂骂咧咧的,为了格利泽人的未来努力的老人,那个可敬的学者,自己的老师。
他最后得到的却是那些格利泽们只是把他们的死亡、愚昧和挣扎当作了自己成长的养料这样一个真相。
甚至到了现在,他变得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格利泽人,更不是格利泽们。
他就是一个弗兰肯斯坦。
他是一个高技术的文明的存在用自己的莫名的良心和道德和一个以拥有道德为奢侈、以延长存在为法则的两个相反的灵魂杂糅在一起的怪诞存在。
他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面对着自己灵魂,面对着自己意识体和记忆,思格德既做不到割舍自己属于格利泽人的一部分,同样做不到割舍自己属于人类的一部分。
上帝啊!为什么会让两种相反的道德、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两件互相矛盾的事实落在同一个身体,甚至同一个灵魂里呢!
思格德无时无刻都为这样一个可悲的事实而感到愤懑和悲哀。
这股愤懑和悲哀的思考从林升的记忆和一部分意识流入到那个庞大的、轻柔的,有着柔软触肢的身体起就产生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怕的刑罚了!这无疑是将一个高尚的灵魂降落到一个生来就得以肮脏的污泥和他人的尸体为食的世界!
最为可悲的是那个人还绝无逃脱这样一个矛盾的方法。
难道思格德能放下记忆里那双如同莲花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如同太阳般光芒的,似火,似融化的黄金般的透亮的眼睛吗?放下那如百灵鸟一样欢快的声音吗?放下那个曾度过了曾经短暂生命的三分之一,放下那个让他不要忘了她的帕帕拉恰吗?
同样的,思格德也并不能放弃记忆中那个旧时高尚的灵魂,放不下那颗如同世界树般屹立在虞渊的扶桑,放不下墨义、麦悠……甚至放不下它上面的一片名为桑旅的叶子。
如果没有作为人类的记忆里那些经历,没有那个做出了如此成就的,做出了拯救了一个文明、一颗星球、一个种族的记忆,那更不会有之后的思格德存在了。
这个杂糅的打满补丁的灵魂和意识最终意识到自己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带着属于自己的一段经历走进历史。
起码在历史里,曾经和帕帕拉恰的经历是独属于这个“弗兰肯斯坦”的了。
这个名为“思格德”已经完全丧失了存在下去的意志了。
他完全不明白另一个自己,那个在自己头顶无尽探索号中的林升是怎样坚持下去的。
他现在甚至不能接受坚持本身。
这个疲惫的灵魂决定逃避这糟糕的一切,就像那些死在废墟区的那几个林升一样。
于是格利泽们在复合体通牒倒计时的最后把思格德肢解了,他的记忆和意识体成为了构建一个短暂的、梦幻般地用于共鸣的梦境的一部分。
帕帕拉恰没有在这个思格德最后的梦境里出现过,他认为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格利泽们看起来是可能污染林升思考的“杂质”。
所以格利泽们把它“切割”下来后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