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在那些可能有人家的门前一遍遍叩着门。有的叩不开,也许是空门,也许是里面的人不愿开;有的叩开了,开门的一般都是男人,他们一遍遍打量着俩人,最后却毫无例外的把他们淫荡的目光放在了昭卿脸上,又移到她那披着江楚外衫下的,若隐若现半裸的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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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忍着火把昭卿往身后护了护,说明了来意——他愿意在他们家里做工,无论做什么,只要他们肯给口饭吃。如果还有钱的话,或许可以买来些,但江楚的钱给了妇人,而昭卿也没有了——被追杀时遗失了。
江楚一家叩完再叩一家,一次次和善卑微着的笑脸,又一次次沉下,反反复复,到最后脸上失了感觉,自己也不知道笑是什么了。苦难从不肯对苦人善罢甘休,尽管江楚尽心护着昭卿,可她还是染了寒,在他面前病倒了。
本就没人同意收留他们,更别提是兵荒马乱的年岁,多管两口饭,更何况江楚背后还有个是受寒病倒高烧不退的昭卿,谁不怕她死在自己家,再招个晦气?
身体的饥饿让江楚再也没有力气抱起她,他只能驮着她。她脸贴着江楚的后颈,烫的犹如火炉搁在江楚脖子上烤,她意识恍惚,又总嗡着唇和江楚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清。江楚紧紧攥着她那冰凉的手,一步一步,找着那被人兵乱的硝烟肆虐过的房屋,好让他们这两个一样被践虐的人苟且。
也许那破败无人迹的屋子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运气,旁边倒还住着户人家,安静得像一家子整齐躺在棺材里一样,谁也不愿开口再说一句话。小院里空空荡荡,木凳与它的腿儿天各一方,桌子也翘在地上,被穿堂风吹过,狠狠磕在地上。
这家被劫掠过,显而易见。也许是兵匪,但也可能是邻居。
江楚用肩膀撞开了屋门,迈进去,再把昭卿驮进来,直到床榻边,他转过身来使劲蹲下身子,把昭卿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他甚至想就这么合上眼去大睡一觉,可他残存的意识不准,他身边那高烧的昭卿不允。
他在床榻上多贪婪了几秒,而后把上身歪至床侧,才有力气用手肘撑起身子。他把昭卿顺直,为她盖上了被子。那被子也许先前盖的是个男人、女人,也可能是夫妻,但都不重要了。
他离开床榻转身的瞬间,才发现她死死拽着他的手,他不知道她又是从哪来的那般大的力气,仿佛想嵌进他肉似的,不肯放他走。他俯下身子吻了她额头,告诉她,他马上就回来。
江楚希望用自身还有的力气或技艺得来的价值,去换食物,所以他愿意为人做工做活,也万死不愿行乞,靠着别人的悲悯去活。其实他多年后想起来,这和行乞也没什么两样,或许是当时的他觉得,至少这样还算有尊严。他知道尊严不能吃,但他的尊严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当昭卿卧病床榻,他跪得很干脆,也求得很干脆。
也许第一次很难,但一旦膝盖磕在地上染了灰尘,那心里的东西被自己打碎了,也就越来越容易了。不凡的高贵到平庸的低贱,有时候就缺一次“低头”一次“下跪”,但江楚心甘情愿,因为他知道,昭卿远比这些重要。
他跪了一共跪了五家,也许本该要跪更多家的。第二家是个独居的老妇人,那妇人瞧见他,扁薄又干瘪发皱的嘴唇,尖酸地讨要着食物,用来换药。江楚只是解释了一句,而后站起身缓了缓,继续向下一家求去。
直到他跪在第五家的门口,那家人赏了他满脸大门闭合而扇出的风,那老妇人开了门唤他过去,把有些发霉的木盆端给他,里面是治病的药材。
和人生活在一处并不难,难的是真正认识一个人。
昭卿的高烧在江楚尽心的两日照顾下,配着那老妇给予的药,开始好转。她有了生气,也有了些力气,她以为眼前最大的困顿暂时退去时,江楚在看到她好转后,强绷了两天的身体,终于累倒了……
她的难过不用其他辞藻再去雕饰,那是酸苦到百骨如被附咀。江楚没力气再开口安慰她了,他只觉得太累,隐隐感觉昭卿抱住了他,然后自己身子离开了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底下软了些,然后他又感觉到昭卿搂住了他,但他也没力气再抱住她了。
他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映在地上的窗影很暗了——天快黑了。他坐起身,没有寻到昭卿,他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慌乱下床,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仓皇夺出屋子。然后他看见昭卿走了回来,手里好像拿着两个干硬的面馍。
她在那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走来,笑道:“醒了。我带回些吃的……”
江楚发现她腿脚有些不太利索,踉踉跄跄像是坐了很久没走动缓不过劲来,而她指关节有些红肿,指间有几条隐隐被扛凹下的印子,宽度和银针一般,指头上又有些被针刺破的小口,结了层浅痂。
她头发也很乱,一点没打点自己。
兵荒马乱的年代吃喝穿最重要,吃不饱实在是没有条件只能凑活,但寒冬的尾巴还没过去,想穿暖还可以实现,所以普通人家儿女多的,女人一人赶不来,平日用来讨生计的女红,也巴不得有人帮着忙着来挡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