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皇宫大内。
早朝散后,昭仁帝回到了文徳殿,他盯着桌案上摊开的奏章,心神涣散。
最近这一个月,动乱频仍。
先是江陵赈灾失事,后是荆州税关出错,再然后,金陵又出现了早已绝迹的阿芙蓉。
他即位十六年来的风平浪静、四海昌平,好像只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假象。
如今被骤然戳破,令他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先帝对他的评价反复在他耳畔回响,就像一个永远无法破除的诅咒,将他困在了这具躯体之内。
这具庸碌无能的躯体之内。
他永远只能是一位中庸之主,只能维持表面的平衡,无法救世,亦无法开创崭新的时局。
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名字,以及与那些名字相联系的特定场景。
他的二哥,从才学、到能力、再到眼界谋略,都对他形成了绝对的压制,但最后却被褫夺封号,锒铛入狱,含冤九泉之下。
沉重的镣铐枷锁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手腕上,锦衣华服被扒下,粗布衣衫上沾满了灰尘污迹。
头发蓬乱,灰霭霭的眼中盛满了看淡生死的洒脱,以及,绝望。
他看着面前的鸩酒、白绫和匕首,终于明白他在打的是一场必输之仗。
他的父皇,从未考虑过将皇位传给他,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有天赋,都只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昭仁帝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他站在阳光投下的光锥之内,灰尘升腾,他迎面看着刺眼的阳光,笑得荒凉又绝望。
必败之仗,何谈输赢?
……
还有清荣长公主,若为男儿身,她一定会成为一位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的明君。
就连崔知宜,自幼学习君子之道、帝王之术的清河崔氏女,被预言身兼凤命的奇女子,或许都比他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巫蛊案是一道分水岭,所有的兵荒马乱、草木皆兵都在那一刻停戈止息。
巫蛊案为他斩除了所有可能的障碍,替他肃清了夺嫡之路。
那是无数人命运的关键节点。
或许,命运之轮从未止息,巫蛊案埋下的引子,时至今日,终于被点燃。
等长长的引线燃尽,谁也不知道被摧毁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