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舅舅对缪永定说:“外甥你没有其他兄弟,父母把你当作掌上明珠,平日里连一句呵斥都舍不得。你十六七岁的时候,每次喝了三杯酒之后,就会喃喃自语地挑别人的毛病,稍微有点不合心意,就砸门脱衣骂人。那时还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可怎么办才好?”缪永定趴在地上痛哭,只是说后悔也来不及了。贾舅舅把他拉起来,说:“舅舅在这里以卖酒为生,也有了些小声望,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刚才喝酒的那位是东灵使者,舅舅经常请他喝酒,和他关系还不错。大王日理万机,也不一定能记得这件事。我会委婉地跟他说,求他念在私情放你回去,或许他能答应。”说完又转念一想,说:“这件事责任重大,没有十万的人情礼,恐怕办不成。”缪永定连忙道谢,一口应承下来,答应一定会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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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永定当晚就住在舅舅家。第二天,皂帽人早早地就来了,在外面张望。贾舅舅把他请到一旁,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儿。之后舅舅过来对缪永定说:“事情办成了。过一会儿他就会再来。我先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当作定金,剩下的等你回去后,慢慢凑齐送来。”缪永定高兴地问:“一共需要多少钱?”舅舅说:“十万。”缪永定又问:“外甥我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舅舅说:“只要金银纸钞一百提,就够了。”缪永定一听,欣喜地说:“这倒容易办到。”
等到将近中午,皂帽人还没来。缪永定想到集市上稍微逛逛。贾舅舅叮嘱他不要走得太远,缪永定答应后就出门了。他看到街道上的买卖交易,和人间没什么两样。走到一个地方,只见四周是高高的荆棘围墙,看上去像是监狱。对面有一家酒馆,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酒馆外有一条长长的溪流,黑色的污水翻滚涌动,深得看不到底。缪永定正驻足窥探,就听到酒馆里有人喊道:“缪君怎么来了?”缪永定急忙看去,原来是邻村的翁生,他们曾是十年前因诗文相交的好友。翁生快步走出来和他握手,两人相见甚欢,仿佛回到了从前。
于是两人就在酒馆里小酌,各自诉说着分别后的情况。缪永定本就因事情有了转机而庆幸,又在这里遇到旧相识,心情大好,便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顿时忘记了自己已死的事实,以前的坏毛病又犯了,渐渐地开始絮絮叨叨地挑翁生的毛病。翁生说:“几年没见,你还是这样啊?”缪永定向来讨厌别人说他酒后的德行,听到翁生这话,越发愤怒,拍着桌子大声叫骂。翁生斜眼看了他一下,拂袖就走了。缪永定追到溪边,一把抓住翁生的帽子,翁生生气地说:“你真是个不讲理的人!”说着就把缪永定推倒在溪水里。
溪水其实并不太深,但水中密密麻麻全是利刃,一下子就刺穿了缪永定的腋下和小腿,他被死死卡住,难以动弹,痛得钻心彻骨。黑水中还夹杂着不少粪便秽物,随着他的挣扎不断灌进喉咙,让他难受得不行。岸上的人围得像一堵墙,都在一旁看着笑话,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
就在这危急时刻,贾舅舅忽然来了,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赶忙把缪永定拉了上来,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死了还不醒悟,简直不配再做人!还是回去让东灵使者处置你吧。”缪永定十分害怕,哭着说:“我知道错了!”贾舅舅这才说:“刚才东灵使者来了,等你立契约,你却喝酒闲逛不回来。他忙得很,没时间等,我已经替你立了契约,先给了他一千缗,让他走了,剩下的钱以十天为期限。你回去后,要赶紧筹备,夜里到村外空旷的地方,喊着舅舅的名字烧掉纸钱,这个事就算了结了。”缪永定连忙一一答应。贾舅舅催他赶紧走,把他送到郊外,又叮嘱道:“千万不要食言连累我。”说完就给他指明回去的路,让他离开了。
当时,缪永定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三天了,家人都以为他是醉酒身亡,可他的鼻息微弱得如同细丝一般。这天,他突然苏醒过来,接着剧烈呕吐,吐出几斗黑色的液体,臭得让人难以忍受。吐完之后,汗水湿透了被褥,身体才开始感到凉爽。他把自己的离奇经历告诉了家人。很快,他就感觉到被利刃刺穿的地方又痛又肿,隔了一夜就变成了疮口,幸好没有大面积溃烂。十天之后,他渐渐能够拄着拐杖走路了。
家人一起恳请他偿还欠阴间的债务,缪永定盘算着所需的费用,没有几两银子办不成,心里很是舍不得,说:“之前说不定是醉酒后做的虚幻梦境。就算不是梦,他私自放我回来,怎么敢再让阴间的主人知道呢?”家人苦苦劝说,他根本不听。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惶恐不安,不敢再毫无节制地饮酒。邻里乡亲都为他德行的进步感到高兴,偶尔也会和他一起喝喝酒。
一年多过去了,缪永定对阴间报应的恐惧渐渐淡忘了,心思也越来越放纵,过去的坏毛病又慢慢冒了出来。一天,他在族中晚辈家里喝酒,又在酒席上辱骂主人。主人把他赶了出去,关上大门就不再理会。缪永定在外面叫嚷了好一会儿,他的儿子才知道这件事,准备把他扶回家。一进家门,缪永定就对着墙壁直挺挺地跪下,不停地磕头,嘴里说着:“马上还你的债!马上还你的债!”说完,就倒在地上。大家过去一看,他已经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