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水,也是水

包厢之中,陨火坐在椅上,内心不知怎的,感到一缕无名的焦虑。

身为曾经的星辰强者,他的人生中,曾数次被这种莫名而起的情绪所救,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情绪,也让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但偏偏他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只是心头越来越焦急……

赤锋一睁眼,陨火立马站起身来,焦急地靠过去。

“大人,刺杀行动……”陨火话语骤止,他看见对方眼中,竟无半分轻松,更无喜悦!心底便顿觉不妙,赶忙道,“莫非出意外了?您兄弟呢,可还安好?”

似陨火这般焦急问询,若是往常,赤锋多少会先说两句安抚下情绪,可这次他并没第一时间回复。

这让陨火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陨火不知道眼前的兽人做了什么,但他知道,对方表面的沉默之下,一定在使用那种名为“元素之力”的魔法,正在干些什么……

陨火不再多问,他强压下焦虑不安,耐心等待。片刻之后,等来了赤锋看向他,就听道。

“他无事,刺杀行动中止,埃伯瑞森本体已确认,但与情报有巨大出入,现在一切要重新计划。先生请在此稍坐,我去去就来。”

闻言,陨火心底一震。

埃伯瑞森本人与情报有出入,出入大到,连赤锋大人的兄弟,那般实力强悍之辈亲自出手,结果却被迫中止……

而埃伯瑞森情报的提供者,是他!

对这样危险的刺杀极尽怂恿的人,也是他!

执行刺杀而险入绝境的,还不是花钱雇用的刺客,而是赤锋大人的兄弟,甚至可能也是主人的兄弟……

这错误,太致命了!

若还在星光学院,若陷入陷阱的是院长的亲兄弟……那么,他棺材板能加盖,都是院长圣恩了!

想到这,陨火整个人垮到了椅上,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力地看着赤锋起身去了屏风之后,起初的几句客套穿过屏风传到他耳中,可随后,那声音便嘎然而止,俨然是用上了隔音魔法……

这是……开始防备他了?

陨火心生寒意。虽然身为死灵武士,他早已是遍体冰寒多年,心脏早该不知寒暑,但这一次,他的确感觉到格外的冷。

这寒从何来,又该如何挽救……陨火微微撇头,看着手术台上,胸腔微闭的佣兵队长,眸光闪烁。

陨火等待。

自死后,他已经许久不知等待的滋味,这一次,却觉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

屏风之后。

与红小姐客套几句的赤锋,站到了望向角斗场的单向透明落地窗前,借着望向窗外的视野扩展,试图让心神放松,却收效甚微。

知晓埃伯瑞森的布局后,赤锋更加清楚,自己深陷的是怎样的绝境。如此绝境之下,理智越是清醒清醒,心神就越倍受折磨。

赤锋现在感受到,什么叫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赤锋先生,你方才传声问的问题,事关重大,我还要再多想想……倒是你现在,你的身体并不疲惫,但心神已极度疲惫,开始溃散了。”红小姐从旁边的沙发轻轻起身,靠近赤锋的身侧,“我之前予你的智慧符文,让你心神负荷过大了?你不能再强撑下去,你必须休息会。”

“与智慧符文无管……”赤锋手笔画了个安静,摇了摇头,拒绝了红小姐的提议。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心神承受的压力过大,必须分散下心神,于是撇了眼角斗场的局势,心底旋生错愕。

怎么回事?

怎么北冥在打进攻,魁刚却在防守?

这不对,魁刚的实力、剑法远在北冥之上,北冥靠云雾拟踪步自保还行,绝无主动进攻的可能。

退一步,就算魁刚出现什么意外,必须打防守,但以魁刚的剑法而言,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龟缩在那,被动挨打。

魁刚在演……有问题。

赤锋心底记这一笔,却又没空细想,立马死死盯向斜对面观众席上的那黑袍。满是血丝的双眼,周围的皮肉被更加深沉的疲惫侵使得,不可控制微微颤动,那是心神涣散,肉身开始失控的前兆……

正如红小姐所言,赤锋已经心神疲惫、透支到了极限,而且这也与智慧符文,脱不开关系。

智慧符文是把双刃剑,它赋予了心影镜像额外的脑力,这份脑力起初用来分担本尊的思考,给心神减负,但随着心影突破埃伯瑞森的层层防线,亲眼见识到这防线的紧密与恐怖,赤锋不得不像个赌徒一样,将多出来的脑力,全拿去加了杠杆,换取更加极限的思维能力。他用这份更强的思考能力,去硬破埃伯瑞森所布之局。

本来,只要埃伯瑞森一死,这部分思维负担就能正常地卸下,让赤锋极大地缓解心神……可结果,远不如赤锋所愿。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身为死灵法师的埃伯瑞森,他黑袍之下掩盖的,竟是一具极其强壮肉身!

赤锋很清楚那具肉身的能力,在面对被误导而敲错房门的流莺时,那老鬼主卸除了黑袍的伪装,那老鬼与流莺暧昧时,其肌肉形态的微妙变化,也让赤锋全部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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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因为赤锋有能力,通过肌肉的变化,精准地掌握对方的体能强弱。掌握这样的能力,一来是因为他大学时丰富的健身经验,对各种肌肉的能效了如指掌,二来则是身为兽人,对肌肉状态有天然超群的敏感。两者相合之后,赤锋对躯体强弱,自有管中窥豹般的能力。

首先,那身肌肉凝练,绝不是魔法塑造的花瓶肉身,其次,那具肉身的体能,不亚盖尔这样的顶尖斗士!

赤锋不知道,埃伯瑞森是用怎样的手锻,获得了这样一具肉身,但赤锋知道,拥有这样肉身的埃伯瑞森,其五感之敏锐,足以躲过心影的刺杀!

因为超出元素神识的范围,心影纵能施加剑圣疾风步,却无法完美地掌控气息收敛!在出入风界的瞬间,那充满杀意的气息泄漏,足够引起埃伯瑞森这具强壮身体的本能警觉,继而躲过斩杀!

诚然,也可以趁着埃伯瑞森行房到最关键的,心神分散的时候,进行刺杀,但那依然需要赌了。

赌这具有意掩饰的强壮肉身,真的是埃伯瑞森最后的底牌……

他不是不敢赌,若他是剑圣之躯的正主,又或者心影镜像不与这具剑圣之躯生死耦合,那他必然赌这一把了。

但现在,赤锋赌不得……不能靠刺杀破局,就必须正面破解这死灵防线。

那TMD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融合剑圣残魂,拥有过人直觉的赤锋很清楚,高塔一楼大厅那座死灵魔法阵的恐怖!就算是红小姐身为巨龙,也没有能力对抗那座魔法阵——毕竟,红小姐尚未成年。

可就这样束手就擒吗?

不!就算是无头苍蝇乱撞,他也要撞撞试试,有没有能撞破的南墙!

想到这,赤锋闭上眼,更加仔细地凝神于心影,将重回高塔的心影镜像,调去了高塔之上。

高塔之上,是死灵法阵的能源法阵所在。

早些时候,在大厅赤锋发现了围三阙一的布置,当时就推断得知埃伯瑞森本体不在塔上,而在塔外,便不曾上楼。但现在,赤锋放弃了刺杀,必须考虑其他的破局之法。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剑圣屠农的本能,让赤锋直接锁定了位于高塔上层的能源法阵。不管用什么手段对付死灵法阵,断他电闸,永远是必须的。

于是,心影来到了这里,印入心神,却是比大厅的死灵法阵所更加阴毒的血肉地狱。

那地狱,比剑圣堕落后亲手制造的尸山血海,更加压抑、绝望。因为堕落剑圣屠杀的尸山血海,只是纯粹杀戮的堆叠。而高塔之上的人间炼狱,是一具具饱受折磨、含怨而死的尸体,遭受极侮辱、亵渎、玷污后,以极为邪恶、恶毒的方式,摆制而成的死灵魔法阵。

是的,邪恶、恶毒的摆制……有意而为!

死灵魔法阵中,血肉尸骸的摆放,是能传达深刻邪念的!因为它们本质上是在取代魔法纹路,魔法纹路的不同排列、形态能传达布阵者的意图甚至内心,死灵魔法阵的构阵尸骇,自然有同样效果。

赤锋刚刚向陨火请教了死灵魔法阵各种知识,这些知识,足以让他认出,那一具具被刻意摆放的血肉尸骸,传达的是布阵者怎样的恶毒、恶意、恶念。

那从无数恶毒、恶意、恶念叠加而诞生的邪恶,远远突破了身为地球人道德底线的道德底线的道德底线。和这样的污秽比起来,赤锋遇到的那两条被锤成铁饼的看门狗的污言秽语,都显出一种天生愚蠢的美。

面对这样的恶意,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光明教会的红衣教主来,都会随着解读,而逐渐发懵、发怒、最终发狂、发疯……

赤锋在压制住心头的愤怒之后,却感觉到,这是个机会。

之前,在一楼大厅,他内心直面过那死灵邪恶。他的心灵、心魂,也在这样的心灵对抗中,得到了如同生灵淬体般的灵魂磨炼。身为地球人的孱弱灵魂,一直是赤锋心底的隐患,但剑圣残魂几乎全方位的保护,让赤锋难以主动磨炼心魂,而心影镜像的独特能力,使锻炼心灵的机会出现了。

诚然,这样的灵魂磨炼,有着极其致命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是心灵堕落,乃至灵魂崩溃,万劫不复!

但……赤锋没有选择。

想要破解这死灵魔法阵的能源法阵,就必须解读魔法阵,而只要解读,就会遭受蕴含法阵中的恶念的冲击……

不破解这法阵,是等死。

破解这法阵……还有一线生机。

选择,已经十分明显了。

根据陨火之前传授的知识,赤锋开始解读起来。那些蕴含在魔法阵中的邪恶意念,也随着赤锋的解读,开始化做污浊的洪流,冲击赤锋的心魂。随着心神遭受腐蚀冲击,赤锋四肢百骸感到冰凉,血肉也产生腐蚀的痛觉全身就好像被硫酸腐蚀一般。

但赤锋很快就发现,这些腐蚀幻痛的烈度,和死亡侵蚀时,那种身心俱裂的痛苦比起来,着实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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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锋面不改色,承受住这心神折磨。与此同时,剑圣残魂也快速运作,清洗着心魂承受的心灵污秽。

起初,赤锋只能解读一两个独立的“魔法字节”,便被那恶念冲击得心灵刺痛,但随着赤锋咬牙坚持,他逐渐能将成段的魔法纹路,一口气完成解读……

赤锋的心灵,那来自地球的心魂,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无形间快速强大了起来。而且在剑圣残魂的协助之下,这颗快速变强的心灵,并没有遭受那恶念的污染。

但赤锋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一件事——灵魂的磨炼是没有捷径的。

心灵过于快速的强大,是必然有无法转嫁的代价的。赤锋固然能阻止心灵污染,但心灵之外,那些由道德构筑的心灵防线,却也在这样的过程中,被牺牲、摧毁了……

赤锋并没有察觉这些问题,他现在满心只有破局,其他的,没空去深思这些无形之存在,或者说,现在的他,就算深思于此,也只会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大局当前,这是必要的牺牲。

就在赤锋再一次,完成了对一长段魔法纹路的解读后,原本涨痛的心脑,骤然清凉下来,那是心灵越过了某种门槛后,心灵抗性大幅飞升的结果!

“这样一来,就可以对整个魔法阵进行解读了……”赤锋心神激昂,打算一股作气,完成魔法阵解读,之后,就能根据解读的结果,对魔法阵进行修改……

虽然这样的修改,就跟面对炸弹的红蓝线一样,稍有失误,赤锋会立刻遭受魔法阵反噬。但只有断掉能源魔法阵列,大厅那座星辰阶死灵魔法阵,才有解决的可能。

赤锋深吸一口气,不再想任何失败的可能,全神于唯一的成功。他凝神贯注,正待将整个魔法阵全纳入眼中,准备好承受更加骇人的心灵。

在这时,一股汹涌的阴邪怒意,从他心灵暗处传来!

魔魂!

赤锋心神立马调转枪头。

魔魂东躲西藏的水平极高,无论是盘踞心头的金雷,还是赤锋自己,通常都抓不到魔魂的马脚,根本找不到魔魂踪影,只有魔魂主动攻击时,赤锋才会察觉到魔魂的存在。

但这一次,这份外露的阴邪怒意,竟不是攻击,完全不是冲着赤锋来的……这怒意,是冲着那邪恶魔法阵,冲着那个,布置如此魔法阵的死灵法师,埃伯瑞森去的!

赤锋没有掉以轻心,心剑把心头盘睡的金雷一屁股拍起来,一同寻着心魔的气息找过去,却再一次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