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
“这画有什么问题?”
“将军此前可找过别的先生来看?”
“找过一个游方道人。”武官沉声说道,眼睛一眯,似是有些生气。
“不知那位怎么讲?”
“他说我是初到长京,从外地而来,不适应长京王气,又是武人,身上血煞之气太盛,被长京王气排挤,说多适应一些时日就好了。呵,我当时居然信了他的鬼话,忍了好几个月。”武官说着看了宋游一眼,“要是让我再遇上那游方道人,我必让他再也走不动路。”
“倒是常见的骗人说辞。”
宋游从容依旧,只盯着画,并不怕他隐晦的威胁,也不在意这种威胁。
“先生觉得,是画的问题?”
“确实是画的问题。”
“此画有什么问题?”
宋游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这幅画,惊叹其精细生动,栩栩如生,又在其中看到一份玄妙的灵韵与生机,同时问道:
“不知此画将军从何而来?”
“去年年底,我带兵奉旨进京,轮值京城防务,路上遇见一人,被一群江湖人所追杀,大概是劫财。京城周边,这些江湖人竟如此猖狂,我便下令领兵将之救了下来。”武官皱着眉头回想道,“那人被我救下之后,想给我钱财,我没有收。后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说自己是个画师,可以为我画一幅画像赠予我,我觉得有趣,就把他带到了官驿,留他住了一晚,给我画了这一幅像。”
“将军刚正不阿,心地善良,在下佩服。”
“此画有何问题?”武官说着也转过头,看向这幅他拿到之后便爱不释手、观摩了不知多少遍的画,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我救那人一命,他反倒在画中做了些手脚,想要害我不成?”
“非也。”
宋游依然盯着这幅画,摇头说道:“将军所行是善事,那位所行多半也是善事,只是他的画工太好了。恐怕当时将军策马而来,救他一命,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太深了。他倾尽心力画出这幅画,简直栩栩如生,里头的人像是要活过来了一样。”
武官闻言再次看向这幅画。
可不是嘛!
简直像是他自己站在画里一样!
有时他在这里凝视着画,会觉得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扇窗户,透过窗户,便是那日的城外,自己策马提枪冲锋于官道之上,威势一时无两。
最近在长京轮值防务,也结识了一些京城的贵人,有时他会请他们到家中来做客,大家看了这幅画,都赞叹不已,对他另眼相看。尤其是在听说他进京路上驱退匪徒救人之后,更是另眼相看。
这幅画,他爱得很。
“难道是这幅画太真了?把我自己给吓着了?”武官眯起眼睛,看着道人侧脸。
“将军可听说过技艺通神的说法?”
“技艺通神?”
“好比京城有绝顶琴师,弹到断肠时,春山黛眉低,琴声可引来仙鹤,招来雨雪。”道人说着顿了一下,“远在逸州的逸都也有木雕高人,据说手下木雕皆栩栩如生,不敢点睛,一旦点睛,便会复活。”
“你说的绝顶琴师是晚江姑娘?”
“将军见过?”
“也曾去鹤仙楼楼下听过。”
武官进京之前每月的饷银也就几两银子,进京之后,也就十来两,一个月还得吃喝,供养家人仆从,实在没有钱上二楼。
“此画画得实在太好,虽画中人不能复活转生,但也已经有了几分灵韵生机。”宋游对他说道,“白天人气阳气皆盛,自可压得住它,到了深夜它的灵韵生机便不受压制……将军可曾试过深夜看画?”
“谁深夜看画?”
“若将军深夜与它对视,也许便会觉得,它也在看着自己。”宋游笑了,“偏偏将军武艺高强,直觉敏锐,被它注视,自然心绪不宁。”
“……”
武官再次与画中自己对视。
直觉画中自己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剑,这道目光当时便已惊得许多江湖人不敢上前,却不料后来竟被那画师以惊天的画技刻画下来,定格此处。
要是挂在门上,恐怕小鬼都不敢从门前过。
若真是如此,每夜被它盯着,武人又直觉敏锐,恐怕确实会睡不着。
“你所说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