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道:“十八。”
他道:“放下剑吧,孤保证,你们回京城,没人会为难你们。你这个年纪正是闺中织锦,廊前挽花的时候,何苦在江湖上打打杀杀?”
伊宁冷笑:“我放下剑,你们好拿起屠刀吗?回京城?老皇帝会如何待我等?就凭你一个皇子也敢保证?大言不惭!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我们一家以前不是在京城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入江湖打打杀杀,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你家老皇帝疑心病重,你们兄弟争权夺利,残害忠良!你若是敢下令撤退,我保证你死的比你那皇兄还要惨!”
他喉咙一滞,竟找不出半句话反驳,这女孩子牙尖嘴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他忌惮,让他震憾。
他缓了好久,说道:“陆大人是个好官……”
伊宁道:“他是不是好官自有后人评论,你肚里几两墨水,也来对我哥评头论足?”
他不满道:“你一个女孩子说话就不能温柔点?非要夹枪带棒吗?”
“我一介刁民,不懂礼数。”她答道。
他气笑了,说道:“好你个刁民,孤记住你了。”
伊宁道:“就算你以后当了皇帝,我也不会跪你的。”
他道:“你是谁教的?什么尊卑礼数都不学的吗?你一个女孩子,这样下去怎么嫁的出去?”
忽然他脖子上一痛,丝丝鲜血溢出来,伊宁挪了挪剑,说道:“我嫁不嫁得出去,不劳你费心,你若以后当了皇帝,就给老百姓造点福吧,不然,以后这把剑就不止给你脖子放点血了。”
他信誓旦旦说道:“本王要是当了皇帝,自然是要造福万民的,这也不劳你费心。”
伊宁道:“记住你说的话。”
他说道:“剑可以放下来了吧?”
伊宁道:“打完仗再说。”
他一愣,这句话她说过,好像最开始就是说这句话来着,这天等于没聊。
坐在帅案后,不给水喝,不给东西吃,不让出恭,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随时会给他放血的剑,难过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此生最难过的一天一夜。
仗打赢了,他没有欣喜,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功劳。那三人也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也没有说要他帮忙开罪,更没有讨要半分功劳,打完仗之后就果断离去了,离开的时候,伊宁盯着他的脸,说了句:“记住你说的话。”
他点了下头,然后目视着那三个身影远去。
当伊宁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已是前阵子在西山寺的事了,一晃十年。
她还是那么高,眼神还是那么冷,只是脸上褪去了青涩,多了份沧桑。他也过了而立之年,心底还是那般凉,只是消去浮躁,生出了城府。
她兄长是堪称国士的陆白,嫂嫂是天下第一高手,这两人教出来的人,既有陆白的宽厚修养,又有沈落英的杀伐果断;既会琴棋书画策,也通拳掌爪指腿。放眼整个京城,再无可媲美她的人。他该怎么处置她呢?
她是这世间奇女子,百年难寻,奈何对他早有成见,不能为他所用,难不成要杀了她?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堂堂天子,难道连个女人都不能容?还是说,自己其实一直都那么小气善妒,做不了一个好皇帝?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没有哪个登上大位的不希望死后是名流千古的圣君。
“圣上,您该歇息了。”
小太监的话让他从思绪中走了出来,他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摆摆手,“朕知道了。”
闲园内,伊宁已经回来了。
小兰一脸关切的给她左手包扎,眼中甚至还有泪光闪动。
伊宁道:“怎么哭了?”
小兰道:“姐姐你这些年,在外边是不是经常受伤啊?”
伊宁道:“那也不是。”
董昭惊道:“京城竟然有人能伤到你……”
伊宁道:“大意了。”
小兰道:“下次出门打架带上秋霜剑,就不怕那些阴险小人了。”
董昭问道:“师姐,与你交手的是何人?”
“殷奇。”
董昭惊呼道:“是皇帝身边的殷公公?”
“是。”
小兰道:“好在打赢了,那阉人估计在吐血吧现在?”
伊宁道:“可能吧。”
徐治叹道:“京城,藏龙卧虎,还是少出风头的好,这次是赢了,下次就难说了啊……”
伊宁道:“无妨。”
徐治道:“你总是说无妨无妨……哎。”徐治摇摇头走了。
翌日,几个公子也都跑了过来,一脸关心。而后,邵春,朱枫都来了,邵春大呼自己身在公门,却帮不到师傅,忙着磕头,众人也没有怪他,朱枫却透漏了一个消息给伊宁。
瓦桥坊的百姓对抗五城兵马司其实不是自发的,是他爹瑞王派人煽动的……
此言只进了伊宁一人之耳,伊宁也心中震惊,这瑞王确实不简单,唯有如此,法不责众,她才得以在皇帝面前被法外开恩吧?
又有两个消息传来,李麻子上朝的时候,听说那许右卿竟然称病不上,而且据查,是真的感了风寒,正头疼脑热的躺床上呢,李麻子说到这里,笑的打跌。
“那另一个呢?”小兰问道。
李麻子笑道:“那赵晟,回来跟皇上述职,职还没述,官就被免了,着他回家调养身体了。”
小兰拍手笑道:“好啊,这皇上算是做了件好事么?”
李麻子道:“当街撞人,引起民反,圣上也不会包庇的,毕竟这是京城。”
华卿道:“阿宁,你说昨晚有人跟你打了一架,还伤了你?”
伊宁道:“他更惨。”
高舒平道:“是内廷的人吧?”
伊宁道:“像殷奇……”
“殷公公?”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麻子诧异道:“不对不对,今早上朝,殷公公站在皇上身边啊,眉开眼笑,好得很呢。”
小兰也惊讶道:“那倒是奇怪了,以我姐姐的眼力,是不会看错的,难道有两个殷公公?”
伊宁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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