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油,没有花椒,没有香料,没有味精,连盐都几乎没有,嗯,在水煮豆子和水煮鸡当中或许有一点,也只有那么一点……
盐,在这时代也是极其珍贵的,正常来说,一顿两餐当中,只有上午那一顿有加一点点的盐,因为要干一天的活,流一天的汗,如果没有盐,恐怕实在是不行。
当然这些盐,根本就和后世的盐完全两回事。在并州,更多的是石盐,也就是一块褐黑色带咸味的石头。至于这种石头具体有多少氯化钠的含量,又或是氯化钾,又或是硫酸钠,甚至是氢氧化钠就未得可知了……
就这样的石盐,或者说盐石还不能多放,因为贵,平常的时候也多数由家庭的女主人用布包裹起来,藏在墙壁的裂缝或是梁柱的缝隙里面,只有要用的时候,才偷偷摸摸的拿出来在釜内摩擦出些粉末。
这便是汉代普通百姓状态。
所以穿越一点都不好玩,穿越有风险,跳楼要谨慎。斐潜当初要不是还算是士族旁支,多少还有些家底撑着,若是到了一家普通农户家中,恐怕要么斐潜疯掉,要么这家农户就疯掉了……
不过对于斐潜来说,这些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跟着军队南征北讨,虽然和大头兵肯定有些不同,但是有时候也办法天天开小灶,也要和身边的亲卫在一个锅里面搅合,吃食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很精致,像什么粗糙割喉的麦粒,苦涩酸臭的野菜,半生不熟的豆粒,外焦里生的肉块,斐潜都吃过。
因此这些吃食虽然简陋,但对于斐潜来说还不算是什么,只不过看着刘协微微皱起的眉头,斐潜忽然心中升起了一点控制不住的恶趣味,便对着一旁笑呵呵看着,真正的坐陪着的老农说道:“老丈,有‘杆糊’没,来一碗……”
“啊?”老农一愣,“贵人,你……你要杆糊?那个……”
斐潜笑笑,说道:“老丈,你肯定有,端一碗来就是。”
老农睁大眼睛,然后仔细看了看斐潜的神色,确定斐潜不是在看玩笑,便喊来一个村民,让其去打一碗“杆糊”来。
杆糊,是不是这个“杆”,或是“肝”,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字,斐潜也不太清楚,甚至这些吃杆糊的农户们也不太清楚。或许植物专业的人,才能知道这些在水边生长的可食用野菜,具体的学名应该是什么。
这种在水边的野菜,有些像是浮萍,但又不完全像。因为其夏季生长旺盛,所以也就经常被农夫割来作为粮食的补充,甚至成为在夏季的一种主要食材。
因为这种植物的杆茎中间有一圈较厚的粗糙纤维组织,无法直接食用,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将其用石块又或是木棍砸烂,将其纤维组织去除之后,加入少许的豆子,或者粱粟,又或是更差一些的加些麦麸之类的,熬煮成为糊糊状态,所以称之为“杆糊”。
不多时,就有人从村寨当中端了一个木碗出来,而木碗里面,就是所谓的杆糊。这个杆糊,虽然音比较接近甘,但是一点都不甘甜,甚至可以说,味道跟喝泥巴汤差不多。
杆糊是绿色的,如果只是从卖相上来看,应该和后世的菠菜汤又或是什么碧玉羹的模样差不太多,纯粹的绿色,一点点的杂色都没有,就算有,一般也是沉底的砂石之内的东西,在表面上是看不到的。
但是只要凑近一些,一股泥腥味就会迎面扑来。这种泥土的腥味,就像是夏日站在碧绿色的水沟边上,然后在烈日的蒸腾之下,就像是一股淡绿色的力量,从呼吸道中,从裸露的皮肤上,死命的往里渗透,往里钻的感觉。
杆糊一放到石板之上,刘协就闻到了这个味道,不由得深深的皱起眉头,有些嫌弃的扭开了一点点的头。虽然说方才的菜肴也不怎么样,但是和这一碗所谓的杆糊比较起来,那又是天差地别了。
“……这个才是老丈日常所食……”斐潜指着杆糊说道,然后又指了指石板上那几道简陋的菜肴,“而这些……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他们自己恐怕只有年节之时才会吃上一些……”
斐潜说着,端起了杆糊,然后看着刘协:“如何?要不要吃一点试试看?”
不是想要了解大汉农户的生活么?
大汉的那个农户能天天准备四道菜,还能吃上水煮鸡?
真正的农户在这个季节,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有那个不是在四处寻找一些可以替代粮食的野菜,混杂各种米糠麦麸,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庄稼长高,等着秋天的到来?
这个像绿色泥巴一样的东西,才真正是当下农户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