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整个东汉期间,因为缺乏制衡世家士族的力量,所以皇帝不得不采取扶持外戚和宦官来,甚至发动党争,却依旧没有取得良好的效果。这样的局面持续到了东晋年代,很多皇帝也过着像是白痴一样的生活,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得不如此。
当然,也不是说世家士族就是不好的,至少在文化传承方面,世家士族的的确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虽然他们的本意是想要垄断知识。
征西将军斐潜当下推进的策略,就是要改变这种状况。想要抑制这些士族世家,仅仅是倚靠单方面的力量是不足的,必须多管齐下,让这些士族世家难以兼顾……
如果仅仅是职位上面的压制,对于这些士族来说,除非是他们有机会入主朝堂,否则谁主政天下并不重要,反正都要需要他们进行掌控地方,这种情况有点像是黄牛这个群落,专门摄取供不应求的时候产生出来的额外收益。
当然,有一些人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就是杀么,大刀一挥,爽就行了。但是其实制约和制衡的本意是对私人欲望的控制,是对“家国天下”这种理念的规范,而不是要清剿整个的阶级。
虽然说破碎了,是可以再建,但是破碎的代价是巨大的,会导致巨大的文化,技术,思想等等方面的损失,而这种每一次的破坏都回带来巨大的文化,技术,思想的损失,是整个华夏文明的最大苦痛。
所以斐潜现在推行的制度,不是打破,而是变革。变革就像是治病,而不是直接将病人砍杀或是活埋。
不管是什么政治制度,只要是有阶级,必然有其既得利益者,而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存在,又往往会因为其个人的私欲破坏原有的制度,最终使得制度崩溃,这种事情很难避免,就像是人体内部的癌细胞,时时刻刻都有出现,一旦免疫系统漏了一个半个,然后发展起来,不过在这些癌细胞当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部分……
“谯氏……”斐潜沉吟一下,低声说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川蜀之中,今文经学极盛……与董谯二人脱不开干系,需寻其破绽而乱根基,方可久安……”
徐庶缓缓地点点头,面容严肃。
“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宜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斐潜喃喃的念了一段,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收禁之策,如防川也,立意虽善,然不可取……”
徐庶默然,微微叹息一声,久久不语。这个事情还真是个大问题。
斐潜所引用的那句话,是东汉张衡说的。大多数人印象当中,对于张衡似乎就是个搞机械的理工男,然后埋头弄了什么浑天仪之类的东西出来,但是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其实张衡不仅机械方面有成就,在文学方面也不差,比如《二京赋》、《思玄赋》便是其代表作,其中也有一些针砭时弊的上疏,而《请禁绝图谶疏》就是其中名震天下的一篇。
张衡认为,八十一篇谶纬图鉴根本就是祸国之源,应该全面禁绝。当然,此言一出,便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而且还是八十一个马蜂窝。
《七经纬》、《论语谶》、《河图》、《洛书》等合称为“谶纬”,共有八十一篇。谶是神的预言,谶书是一种占验吉凶的书,比如像是河洛,而纬是经之支流,衍及旁义,纬书就是依傍经义,是神学迷信、阴阳五行说与经义的结合。
谶纬之学的首创者,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董仲舒。
天人感应么,没有神秘感怎么行?
随后,在《白虎通义》之中,全面确立了谶纬的地位,让谶纬与今、古文经学迅速结合,而且在引征经典时,凡是有经有纬的,通常是先引谶纬,后再引经书。谶纬成为决定国事的本源。凡经说上的分歧,甚至国家的礼乐制度、征伐战争,都要以谶纬决断,谶纬决定一切纷争和犹豫不决的事情。
谶纬被尊为秘经,孔丘秘经,为汉赤制,号为内学,是孔子的心传,微言大义所在,是儒学的精髓,具有正宗的权威性。到了光武皇帝,更是以图谶宣布于天下,在他的极力倡导下,众多儒生争相趋从,侈谈纬候,妄言图谶,所谓“学孔子《七经》、《河图》、《洛书》,内外艺术,靡不贯综”,这成了汉代士族子弟,尤其是今文经学家的共同风尚和特色,就像是后世某段时间内,不挂个洋名的商品都觉得土掉渣一般,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一时间谶讳之学如日中天,盛极一时,至今不衰。
开始的时候,儒家拿着谶纬这个武器却是很爽,就像是开挂一样,捅翻了法家,干掉了黄老,顺便扫平了方士和墨家,还穿上了神秘的外袍,反正说什么都有图,最终解释权在手,天下可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