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骠骑官营的标杆在那边摆着呢……
骠骑工房的煤铺子之中,负责兑换木筹的管事,是一个少了半条腿的瘸子,左脚小腿没了,用一截木头替代着。据说这管事之前是骠骑手下的兵,在战场上少了腿,然后活下来没死,又因为没了半截腿,骑马不方便了,也当不成巡检,便成了类似这样的不怎么需要跑动的小管事。
『呦呵,可以啊,今天背了六趟?』煤铺管事接过了王三郎的木筹,夸赞了一声,『小伙子有些气力!要换什么?钱还是物?』
『换粱!都换高粱!』王三郎大声说道,这也是绝大多数背煤人的选择。先将自家越冬的粮食备足了,才有可能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之所以换高粱而不是其他的粮食,是因为高粱最为便宜,换的量最多。
在没有高质量化肥的古代,高粱的产量可以是小麦的两倍,而且高粱不怎么挑田地,好坏都能种,房檐墙角院落偏地都可以种,收成或多或少而已,可问题是高粱里面有单宁物质,单宁物质就是许多果实未成熟之前蕴含的那种,比如青的柿子。
所以口感么,自然可以想象。
再加上之前又有甜粱问世,这原本口感不好的高粱就越发的掉价。
但是像王三郎这样的,却不怕高粱难吃,他们怕的是没得吃。
揣着小半袋的高粱,王三郎觉得身上的疲惫似乎也少了许多。多了这小半袋,家里至少又多了三天的嚼头,然后再背上个十几二十天,说不得就可以再换点布头什么的……
小心翼翼的用手臂护着半袋高粱,王三郎和同村的几个人一起准备往回走。
虽然说长安陵邑这几天还算是大体平静,但是一些不好的传闻依旧是传了出来,据说在左冯翊的一些地方甚至有暴乱,抢粮杀人,焚烧店铺,好生可怕。然后听说长安陵邑之中也是死了一些人……
可是王三郎对于这些传言,都感觉距离他很远,左冯翊在哪里?他不知道,甚至米铺他也很少进,因为他也买不起米铺之中高价的那些粮食,传言之中的一切,似乎都和王三郎有一定的距离,而距离他最近的幸福,便是他怀里的小半袋高粱。
拐过了街角,远远的就看见十字街头站了一群的人,将路口几乎堵了个严实,不知道在议论着一些什么,比手画脚喷吐唾沫……
王三郎等人顿时就有些发呆,然后下意识的就准备绕道躲避,却见到一队巡检行来,将堵在路口的人群驱散了一些,让出道路来。
王三郎才发现原来只是新张贴出了一张布告,然后因此引发了议论而已,并非是聚众闹事……
巡检看见了王三郎等人,便是挥手示意其通过,别站着挡路。
有了巡检在场,王三郎等人自然就胆子大了一些,并且穿过十字街头也是最为直接的捷径,要绕道出城又要多走好远,于是便低头急急而过……
一群在十字街头议论布告的士族子弟压根就没有关注王三郎等人,就像是虽然在这一刻同处于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但是穿锦袍的和穿麻衣的,身上洁净的和满身泥灰的,就像是遥远的海角和天涯一样,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就像是水和油,即便是暂时混杂在一处,也会渐渐的分离。
……(··;)(··;)……
长安之中,十字街头掀起的波涛,逐渐的蔓延。
还在官场之中的,或是在长安左近的士族子弟,多少能够快一点的感觉到,但是有些『隐士』,就没有办法说那么消息便利,迅速察觉了。
汉代,一直都有推崇隐士的习惯。
归隐与隐士,原先是应该是一种比较追求自由的个人行为,也是华夏历史上的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
汉代动不动就归隐的现象很严重。
唐代也很多,明朝就好多了,因为有个朱元璋……
老朱同学爱翻脸,所以明朝隐士也是高风险……
在二十四史当中,汉代就有专门为归隐者而作的《后汉书·逸民列传》,这可是列传啊,所谓列传者,便是『谓列叙人臣事迹,令可传于后世』,就足以说明在这个时间点上整体社会对于隐士的态度了。
或许是因为官方对于隐者的认同,又或是当时的社会风气推崇,所以不仅是《后汉书》当中有,《汉书》里面也有大量的关于隐士的传记。
隐士的理论基础,大概就是因为某个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但是这个人说过的话太多了,他基本上一生都在说话,所以有时候各自的话有各自的意思,连他自己都未必全数都记得住……
所以在汉代,尤其是在王莽时期,『……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
这些归隐者,大部分人都是士,可以说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文化素质,在某些时候甚至是儒家大佬。因为儒家最为经典的一句话就是『学而优则仕』,然后在难以做到『兼济天下』的时候,便可以光荣的甩一甩袖子,然后表示『独善其身』,躲到山林之中,『不立危墙之下』。
尤其是在官吏之中,端起碗吃饭的时候说凑合,然后稍微有些不妙,便是立刻将碗一丢,『归隐』乡野……
当然也有一些天性使然,性情冲淡之人,就像是后世之中也有许多人是社交恐惧症,人一多就不自在,所以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隐居。这些人有能力为官当时并没有当官,甚至对于当官相当的排斥,算得上是隐士行列当中的较为纯粹的那一种,不管外界情况如何变化,他们一辈子都不愿出仕,始终是处于归隐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