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司马孚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和新上任的巡检一同带着些差役人手,到冯家寨子现场宣判。
宣判的过程么,没有什么波折,因为证人太多了,随便从冯家寨子里面找出几个人,都能指出亭长在这几年当中的一些胡作非为,从踢寡妇门,到抢商贩的货,再又是殴打外乡人,吃喝全赊账等等,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说出亭长犯了些什么事情,证实了亭长确实有罪,有很多的罪,甚至是长时间的犯罪……
所以司马孚很干脆的就在众人面前,将亭长撤职,然后没收了其家产充公,亭长一家子全数充服劳役……
原本在乡野之中牛气冲天,走路都是横着的亭长,现在不仅是没了饭碗,甚至还要跟着他之前看不起的那些苦役一同劳作,听闻了司马孚的宣判之后,便是直接人都傻了,瘫软在地上,其家人也都是哭天喊地的,看起来似乎凄惨无比。
可是司马孚就是要这么的凄惨,而且是特意叫了其他附近的亭长一同前来观看。说句实话,这些莲勺其他地区,在乡野地头上的这些亭长,手里身上都未必是干净的,只不过因为这个冯家寨子的亭长之前仗着和莲勺原县令有些关系就胡作非为,行为最是肆无忌惮而已。现在靠山倒了,自然是墙倒众人推,这个亭长更是洗不脱什么罪名了,自然是首当其冲,拿来开刀。
一边是哭嚎着的亭长一家,另外一边则是欢庆的冯家寨子百姓,在这样的场面之中,司马孚义正词严的训诫了其他的亭长一番,便是在冯家寨的百姓的一再挽留之下,押着冯家寨的前亭长一家子,一行人顶着风雪往回赶……
倒不是冯家寨子的三老不会做人,不愿意留司马孚巡检等人吃饭,而是前脚司马孚才宣布了亭长吃拿卡要的罪行,然后自己便是一大堆人在寨子里大吃大喝,纵然司马孚不在乎占这点便宜,必然也是会给钱什么的,但是传出去不好听,更何况山野寨子之中,也没有什么好吃食,便是不如直接回县城,好歹能喝碗热汤来得舒服。
至于前亭长的家产财物,当即封存了,清点之后,便于携带的,也就现场登记带走了,不方便携带的便是贴上了封条,等后续再来处理,若是有人再这样的情况下还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什么的,司马孚也不介意再给苦役营里面的亭长一家子添个伴。
看样子似乎是结案了,然而这官司,并不是到了这里,便是全数完结。
冯家寨子的亭长被撤职,还需要再选出一个亭长来。基层的里吏亭长之类的官职虽小,却不可一日有缺,还是要选出一个来。
里正亭长之类的职位,按照大汉的惯例,是由当地里民推举,或是乡吏直接任命,一般来说都是声望大一些,或是当地财力强一些的人担当。
一般来说,选任其实也不难,可难就难在之前这个亭长有不少的亏空,因为之前有莲勺的前任县令遮蔽着,所以即便是赋税仓廪亏空也没事,而现在么,这个烂摊子便是没有人愿意去接……
司马孚在问及冯家寨之中可有人自告奋勇,亦或是公选一人来担任亭长的时候,便是遇到了冷场。司马孚见不好现场定,也就没有一定要当场就定了人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待后定就是……』
到了莲勺之后,一边吩咐着让人准备一些坨坨汤,给所有跟着去的差役兵卒热乎吃一顿,一边和巡检进了堂内。
一顿坨坨汤,也就是疙瘩面汤,小半袋子粗麦粉,咸腌菜帮子,一小块肉干,汤水干柴,全数加起来能值几个钱?却可以让这些跟着司马孚顶风冒雪跑了一趟的差役兵卒们,乐呵呵的笑开花……
司马孚在这个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毕竟世家出身,而且也比较不在乎这些小钱钱,当然做派上略和之前的莲勺县令是有所不同。
这一点,让新来的巡检在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司马孚人不错,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做事老道,是可以好好配合,将莲勺收整一番的人选,只不过很快,巡检就意识到有些事情,未必像是他觉得的那样……
莲勺府衙的偏房之中,司马孚坐了下来,一边让仆从去准备一些吃食,一边和巡检说道:『冯家寨之中,虽说亭长违法,然则民众亦有不实之言,刁滑之举……』
『哦?』巡检微微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冯家寨中,亭长胡作非为,亦非仅有近日之过……』司马孚笑了笑,笑容之中多少有些鄙夷之色,『然则此寨之民,先前怯怯不敢言,如今却做愤愤状,岂非可笑至极乎?』
『先前固然莲勺县令行为不轨,多有偏袒遮护,然则骠骑府衙亦于长安,若亭长害深如此,便不得直呈长安申其冤乎?何必等得此时方来鸣屈?不过是借题发挥,寻机而作罢了……更何况原本去除了恶贼,当知感恩,便担责分忧才是,然其乡老知晓亭中亏空,便是又推诿,不愿担其责……哼哼……只求得利,不愿付出……』司马孚轻笑了一声,总结了一下,『一群刁民尔!』
在司马孚看来,亭长固然是罪有应得,而这群在平日里面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甚至有助长了亭长气焰的嫌疑的冯家寨的民众,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
巡检微微皱眉,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司马孚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但是巡检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所以也说不出来司马孚对于冯家寨子的民众的描述,具体有什么问题。
巡检毕竟年岁比司马孚要更大一些,然后又是从战场之上见过生死退下来的,所以即便是觉得有不同意见,也没有说出来和司马孚进行争论,只是倾听而已。
等吃完了餐饭,巡检回到了自己的班房之中,沉吟了片刻之后,便是取了纸笔,用一种很是粗浅的笔录,记下了这个事情,然后在末尾留下了他自己的疑问,『刁民乎?究竟……何为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