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有寒门子弟都是奔着升官发财去的,在长安百医馆当中,也有一些新进的学徒,其中就有不少寒门子弟,正在各个大医师的门下学习。
就像是张仲景是因为家族之中伤寒太多,目睹了惨剧之后立志学医一般,在这些到百医馆来求学的寒门子弟当中,也有不少是父母染病而中年陨落的,经历过痛苦,才会想要去解决痛苦。
在斐潜将『医』、『巫』切割开之后,烧个符水就能号称可治百病的事情,是不可能在百医馆内发生的……
如果说在关中给与百姓幸福指数感觉提升最大的,并不是法律上的公平,也不是地位上的提升,而是病了痛了伤了,有医师能帮着治一下,使得百姓还能觉得自己还像一个人。
法律从来就没有公平,地位也不可能平等,只有在生老病死残面前,才会感觉人生的平等。
而这仅有的平等,在封建时代也常常被剥夺而去,优良的医师成为了高官贵族的私产。
幸好,有了骠骑将军斐潜,有了长安百医馆。
和后世基本上一样,来到百医馆的士族子弟,大多数都是些小病,而那些普通民众,基本上都是绝症,因此大多数的时候,普通的问诊都要给偶尔出现的那些急诊让道。
成立百医馆之后并没有多久, 华佗和张仲景就带头坐堂给百姓看病,不分贵贱都要排队, 甚至一度催生出『大汉黄牛』来兜售靠前的位置, 后来经过斐潜特别派遣而来维护秩序的巡检队员, 才算是让秩序恢复了正常。。
而天生坐不住的华佗,还时不时的带着弟子下乡……
斐潜担心华佗路上忽然开心不开心就钻进山沟采草药出问题, 下了死命令让专人护卫跟着,华佗起初很是不满,但是后面也就认了, 再后来便是干脆听了斐潜的建议,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一帮百医馆的学徒下乡给百姓义诊。
所以华佗经常不在长安,能不能碰见华佗坐堂,全凭运气,而且华佗也不喜欢担任百医馆内的行政职务, 就算是挂名也不愿意, 他嫌麻烦。
今天么, 华佗在百医馆, 只不过他也没有在坐堂,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桓典的病不轻, 但也不重, 至少不是那种立刻就要昏厥休克的那种,算是缓症,所以到了百医馆之后,在医徒的简单询问之下,也依旧是给他了一个号牌,让他排队。于是, 桓典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排队的人很多,而且还不知道会轮到哪一个医师给他看病。
对于医生的恐惧,或者说其实是对于自己疾病的恐惧,是人的一种常见的情绪。
虽然在百医馆内有分科,可是在外看病的时候可没分科。毕竟这年头,别说老百姓,就连士族子弟也不清楚所谓分科到底是什么,毕竟对于病患来说,每一个医师都像是天使,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结果天使说你这病我不管……
所以自然都是挤在一起排队。
桓典本来很是愤慨居然士族子弟也要排队,可是见到在一旁等候的队列当中, 不乏有一些身穿锦袍的豪奴, 不由得也叹了口气,然后让自家的仆从代替自己去排队,自己则是到了一旁的凉棚内等候。
若在许县之中,自己多少还可以凭官职抖一抖,但是当下这里是关中!
在感慨和忐忑之中,百医馆走廊上响起了一长串的云板之声,引起了桓典的注意,只见在百医馆当中走出来不少的人,多是年轻的医士医徒什么的,这些人迅速在百医馆大门之处排成了两列,医士在前,医徒在后。
『这是作甚?』
桓典不由得出声道。他只是下意识的出声问,并没有指望有人回答,但是没想到在一旁有个关中士族子弟模样的嘿然笑了一声,『汝乃新至长安之人乎?此乃百医巡馆也……』
『什么?』桓典没听清,或是听清了但是没能明白。
关中士族子弟也懒得和桓典说第二遍,只顾自的扭过头去,带着一种对于乡巴佬的轻视。
『咦?』桓典看着百医馆大门之处,不由得发出了第二声的疑惑,『女的?医师是女的?』不仅是领头的医师是女性,桓典这才发现在医士医徒的队列之中,也有不少的女性。
之前那个在桓典身边不远处的关中子弟似乎听见了桓典的惊讶,便是嗤笑了一声,脸上挂出了一些矜持且嘲讽的笑容,然后往另外一旁挪动了一些距离,似乎跟桓典靠太近就容易沾染上一些什么东西一样。百医馆当中的这些医士和医徒,显然对于出现了女医师的情况已经非常习惯了,一个一个的都是屏息凝神,恭恭敬敬的站着,没有丝毫的混乱,更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笑容桓典也很熟悉,因为在前些年,他也是类似这样的,对着关中山西的士族子弟笑的,然后站远一些……
女医师?
莫非老夫的病,也是让女医师来看?这,这这……
桓典忽然有些莫名的惶恐起来,后背上有些冒汗。
桓典脑子里面转悠着一些念头,然后看着这一队列的人从他们等候的凉棚前走过,鼻端似乎闻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似乎并不是草药的味道。
等到这队列走过了一段距离,桓典才猛然意识到,方才他在草药当中闻到的,是浓厚的血腥味!
桓典的心猛的一跳,就像是被谁捏了一下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错,是血腥味!
是人的血!
人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