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为了百姓富裕平稳,那么当下关中百姓已经是逐渐的富裕安定。
如果是……
那就很危险了。
所以庞山民即便是不喜欢纷争,也来了。
庞山民之前认为,人是可以讲道理的,只要讲清楚道理,那么就很容易做出相应的正确的事情来,混乱的征伐是所有人都不想要的局面,所以只要清晰了厉害,那么聪慧的人自然就不会去做哪些糊涂的事情,组做哪些有害而无利的事项。
如果治国者的举措,不能让国家强盛,百姓安康,按照道理来说,就不应该去做。
然后斐潜告诉庞山民,不是天下人都讲道理的。
想要让天下人都讲道理,首先儒家就要讲道理。
因为儒家从孔子那个时候开始,就秉承了教育的责任,一个怎么样的老师,就会带出怎样的学生。天子要讲理,百官要讲理,百姓还要讲理,最后才能大家都讲理。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那么就不用讲理了。
而现在,斐潜告诉庞山民,儒家子弟已经开始变得不讲理了。
从今文经学开始。
从天人感应开始。
从白虎观廷议开始……
学术是服务于政治的,学术开始不讲道理,那么政治也就自然不讲道理了,而政治上的不讲道理,反过来又会加深学术上的不讲道理。
为什么不讲理呢?
因为拳头大。
斐潜并没有给庞山民说什么大炮射程之内的话,但是庞山民大体也能明白。
诸子百家之时,儒家拳头不够大,而到了大汉后,儒家的拳头越来越大,也就自然越来越不讲理。想要讲理,就必须要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就像是辩论双方都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方,那就只能争取旁人的支持一样。
这个对手,就是斐潜特意找出来的『可多之士』。
一个强大的外敌,就可以让兄弟不至于阋墙。
华夏兄弟之间,当没有外敌的时候,是携手向前奔的么?
不是的。
是恨不得搞死对方,自己当老大。
这是春秋战国的悲剧落幕,这是秦始皇留下的石头,这是所有华夏帝王的终极目标。
所以要有外敌。
学术上要有外敌,政治上要有外敌,国家上也有外敌。
这个敌人不能太远,太远了感觉不到,又不能太近,太近了说不得那天反倒是被敌人所害,而斐潜当下拿出来的这个『敌人』,似乎刚好。
『世间万事,皆有利害。如人之食,得之为利,失之为害。』庞山民缓缓的开口说道,『诸位以为然否?』
庞山民立论一出,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包括郑玄在内,台下所有人都在思索,但是仔细思索许久后,觉得实在找不出庞山民这立论之中有什么毛病,便是纷纷点头应是。
虽然有些太过于直接,就像是一把钢刀正中而进,力取中宫。
庞山民等众人声音略安静了一下,便继续说道:『如此,天下之民,多趋利避害是也。饥寒之,害也,欲趋于温饱也,贫困之,害也,欲趋于富贵也,伤乱之,害也,欲趋于治理也,诸如此类,乃人之本也,天下之愿也。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相互交头接耳。
这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庞山民也没有说一定所有人全都是趋利避害的,他也说了大『多』都是,毕竟什么年代也不能避免乐子魂的存在。更何况还有很多人即便是嘴上说着要忠义,实际上行动还是奔着利益去的,不也是事实么?
所以庞山民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众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庞统微微点头,『孔孟先贤,诸子百家,自春秋而生,后各有衰亡,究其原因,乃利国利民者得存,害国害民者消亡,利于天下得富贵者生,害于天下得贫困者亡,行清明政事,安定四海者则生,若苛杂重税,流民千里者则亡。文武之道,诸子之学,莫不如是。诸位以为然否?』
庞山民说这些,并不是什么废话,而是基调。
因为之前已经定下了利害相悖的基调原则,所以庞山民继续往下推论,也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说这个时候有人不同意,那么就等同于不同意之前那些已经同意过的事情,不仅仅是光打脸这么简单,更是要提出驳斥庞山民所谓『世间万事皆有利害』的总基调,而这个总基调又不可能被驳斥。
因为这就是矛盾的对立统一。
若是觉得矛盾对立统一这个说法,是西学,便是嗷的一声跳起来要鄙视之,其实大可不必。
因为换成华夏的说法,也是一样的。
易经之中,就有关于阴阳、刚柔、大小、远近、往来、上下、吉凶、祸福、泰否、生死、存亡、利害等等词语的阐述,其实就是从不同的角度去揭示事物的对立面,强调事物的对立和统一,这也是同样的肯定了矛盾的普遍性,肯定了矛盾的对立和统一。
所以,当庞山民从这个开始说起的时候,众人自然也是无法驳斥。
众人没有异议,那么庞山民的基论,基本上就立稳了。
然后庞山民微笑着,扔出了一个『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