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这种草垫子,向来就是各种虫子的幸福家园。隔三差五的,牛大郎就必须找一些艾草什么的,来熏一下这些草垫子,否则时间只要一长,里面各种虫子都有,包括且不限于螨虫虱子跳蚤臭虫。
即便如此,也是几乎天天被咬。
牛大郎挠了挠背,有些地方挠不到,就在门柱上蹭了几下,也就是了。
反正都习惯了。
今日没有预备役的训练,所以他准备去田里面劳作一下,顺便整理一下田亩边上的水渠,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再整理一下房子上的瓦和棚盖……
他到了小院里面,砸开了有些薄冰的水缸,从里面勺了一点,漱了漱口,然后用一块几乎快烂成渔网的麻布沾了一些水,擦了擦脸手,便算是洗漱完毕了。
而他妹妹,根本连洗漱都省了。
一方面是冷,另外一方面是要忙着一大早就起来煮饭。
牛四夏的死亡所带来的创伤,依旧留在这个家中,但已经不再像是原先的那么鲜血淋漓了。随着牛大郎得到了巡检的关注,即便是偶尔走动一下,给牛大郎一些鼓励,带上两三块的馍馍,也足够让周边邻居,还有村寨里面的亭长乡老什么的多少一碗水端平了些。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顾,只要不特意的去摧残,如同牛大郎一般的蒲草,就能在石缝之中长出来,然后将身上压着的石块顶开。
今年牛大郎参加了预选。
兵卒的预选。
如今穷人家的孩子,也有两条路可以走。
向上走。
一条文,一条武,当然,现在这个阶段,走武的道路相对多一些。因为很直接,并且回报很快,虽然风险更高,要面对死亡。但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怕死,就怕穷。
文的道路隐隐约约,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没有。长安三辅左近会好一些,其他地方就差一点。毕竟隋唐的科举制度也是经过了不断的拉扯摩擦之后才穿上的丁字裤,当下就想要夹到好处,还是需要调整和磨合的。
牛大郎咬着粗馍。
粗馍里面夹杂了糠麸,很是划拉喉咙。但是牛大郎吃得很香,牛小妹也同样吃得很香,还吧唧嘴。
他们的生活,似乎从深渊低谷里面爬了上了,至少好转了一些。
等到小妹也吃好,牛大郎带好锄头和铲子,与小妹一起出了门,然后顺手带上了两只羊。
小羊羔最开始的时候是巡检送来的,算是先借给牛大郎的。几个月后羊羔长大了,配了种,怀孕了,便是送到骠骑大将军的畜牧站去,生了两只小羊,一只带回来养,一只则是留在了畜牧站,算是还了一小部分的帐。
虽然说当下草叶都枯萎了,白天气温还好,半夜才冷,而且寻找食物是动物的本能,多少让羊在外面吃一些,等到真的大雪来了之后,就要吃存货了。
牛大郎看了一眼牛小妹。
牛小妹因为跟着小羊沾光,多少吃了一些羊奶,脸上多少有些一些气血的颜色,头发也不像是之前那么的枯黄稀疏,再加上一身还算是样子的靛青色的外衣,也显得活泛了一些。她拿着一根棍子,赶着大羊。小羊不用特别在意,它会自己跟着大羊走。
小妹也快长大了,得准备一些嫁妆了。牛大郎琢磨着,若是自己去当兵,有了安家费,就可以再买两三只羊,然后让小妹养着。耕田什么的,就像是其他的一些军户一样,托给村寨里面公租出去,按收成收点租子,不指望能发财,但是多少能对付些吃食。
军户的田亩,村寨里面是不敢乱动什么歪心思的,毕竟在同一个骠骑麾下,袍泽之情还是多少有些,即便是牛大郎在外,其余退役的一些巡检啊什么的,也都会多少留意,若是被发现了贪腐军户的行径,判罚比一般的贪腐都要重!
毕竟军法森严,动不动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贪腐军户,就基本上等同于涉及了军律,罪加一等是少不了,基本上一被发现就是死罪。所以脑袋值钱还是那些租子值钱,多少也会让人掂量一下。
等自己回来……嗯,或许未必能回来,但是不管怎样,都能有一笔钱,就可以给小妹当嫁妆了。有足够的嫁妆,就可以找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好人家,自己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能放心了。
牛大郎暗自琢磨着,一路上也和认识的村寨邻居打着招呼。这些同村寨的人,有一些是当年帮过牛大郎的,也有一些是袖手旁观的。村民么,都这样,不算是多好,也不算是多坏,一般落难的时候,这些人有余力也会顺手帮一把,能帮的是个人情,不能帮的也不能怨恨。
毕竟不能指望旁人可以帮一世,还是要自己去拼的。
他们到了田间后,牛大郎先去了田里,而牛小妹则是把羊带去了一旁的荒地,接着到附近转了一圈,先把能看到的粪便都捡到了背篓中,又去拾了一捆柴火,用带子捆好,弓着腰背到了路边放着,然后就过来,帮着牛大郎翻田。
牛大郎一边一下下的挥舞着锄头。
他们家的牛,在牛四夏死后,就被拉去抵债了。
不过没关系,牛大郎就把自己当成了牛。
『哥!这些地都要翻么?』牛小妹问道,然后也拿着铲子,跟在了牛大郎身后帮忙。
『不,先翻,这一块……』牛大郎挥舞着锄头,借着吐气的时候喷着话,『那边,租出去,不用管,这块,留着,要翻,种杂粮……』
牛大郎一边锄地,一边断断续续的和牛小妹说着。在牛大郎的安排里面,要先给这一块地种下冬小麦,如果时间来得及,再套种上萝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