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之后,诸葛亮似乎是画完了,放下笔,招了招手,让甘宁往前一点,『看看,这个结构,是不是和江东楼船上的架构一样?』
甘宁愣了一下,旋即上前,看见在桌案上的图案,正是江东楼船的穹甲结构。
『江东这甲板,倒也有几分巧思……』诸葛亮笑眯眯的说道,『看样式是以竹木为主,倒也可以就地取材……不错,不错……』
诸葛亮指着图纸,询问了甘宁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甘宁看了,确实和他较近距离所观察到的江东楼船的穹甲结构有几分相似,所以他也如是说了,但是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诸葛亮对于江东拔除了江中的障碍,并没有生气?
诸葛亮笑而不答,只是让甘宁稍安勿躁。
甘宁也是无奈,最后只能是退了出来。
法平走到了诸葛亮身边,低声问道:『从事,你这……』
诸葛亮看了法平一眼,『兵卒之气,当积藴而养之。』
法平一愣,『这么说来,从事你这是……有意如此?』
『兴霸么……多粗犷,少精细……』诸葛亮低声说道,『问题在于,兴霸或许是……有意粗犷,时日长了,便是忘了精细……须知凡事之成败,皆系于细微之间。一不留意,便生祸患。古人有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也。』
诸葛亮觉得,甘宁其实是有精细的一面的。
就像是诸葛亮让甘宁查看图纸,甘宁也能说出其中的细节问题。
如果甘宁真的就是粗枝大叶的人,那么面对诸葛亮所描绘江东楼船穹甲的图纸的时候,多半是什么细节都说不出来。
诸葛亮知道甘宁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可能是因为某些事情,导致甘宁觉得装作粗犷之人,可以更加的保护好自己,也会让上司放心,可问题是一个人装某种性格久了,多半就会影响到其本身的性格,就像是面具戴在脸上时间久了,都以为面具就是自己一样。
『战阵之中,更当如此。主公大业未成,吾辈更当致广大而尽细微,察小节而知大体。』诸葛亮缓缓的说道,『犹如精铁成钢,当受锤炼。审之以慎,虑之以密,忌粗犷而求精细,如此大道方为可期。若败江东,自当追之,若不精细以战,何堪大任?』
若是真粗犷,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是装的,然后装成习惯了,这就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事情。
诸葛亮看了法平一眼,『此事当甘兴霸一人自悟,不可揠苗助长。』
法平愣了一下,旋即拱手,『属下谨记。』
……
……
江东军见穹甲楼船有效,便是试图加快拔除江中障碍的速度。
可问题是,江东军的穹甲结构毕竟只是竹木所制,只是通过夹层来吸收石弹的破坏力,并不能真正的完全抵御石弹。在投石机的打击之下,大多数的穹甲结构都会损毁,而损毁之后的楼船就必须加以拆除已经破烂的穹甲,重新加上一层新的穹甲上去,这就导致了江东楼船整备时间的延长。
另外为了从河里拔出这些障碍,这些江东楼船必须是顶着石弹在江中操作,所以只能是少量的楼船轮番上前,否则大规模的楼船集中在一起,反而增加了鱼复川蜀军的投石机的命中率。
同时,即便是有穹甲结构,但是也不免有些运气爆棚的石弹,会避开江东楼船的穹甲,直接命中楼船薄弱的位置,比如船舷层板,或是船头船尾。这种位置一旦被击中,就只能立刻退出战斗序列,紧急赶往后方进行维修。
好在江东随军都带了大量的修补物资和工具,便是在江东水军后方临时架设了一个半干船坞,进行船只的修理。
朱治显然也不愿意将所有的楼船一口气都填在和这些江中水下的障碍上,所以他最多也就出动四艘楼船,轮番出击,每艘打捞个半个时辰,不管收获如何,都必须返航进行维修。
这样的好处自然是更为稳妥安全一些,不会太冒进,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拔除障碍的进展速度不快……
朱治这里一点点的拖拽着江水之下的障碍,甘宁那边则是有些麻爪。
甘宁没有装甲战舰,他先是尝试着用小型战舰上前驱赶江东战船,但是江东对方也同样有小型战舰护卫,并且关键是江东还有很多战船在川蜀投石机的攻击范围之外列阵,鱼复山城山上的投石车砸不到这些后阵的江东船只,但是这些江东船只可以打到前来骚扰的甘宁战舰。
即便是江东舰船的精度无法和鱼复的投石车弩车媲美,但是数量多了总是会中几发,打得甘宁手下无可奈何,即便是有大黄弩加手雷的武器,也比不过江东战舰的投石车和弩车的射程远。
除非出动楼船,或是出动水鬼,和对方硬拼。
可偏偏诸葛亮不同意。
忙乎一天,没能完全阻止江东清除水下障碍,反而是搭进去了几艘船只,几十兵卒。
这让甘宁十分的郁闷。
甘宁再一次的赶到了鱼复城中,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见到诸葛亮,只是见到了法平。
法平听完了甘宁的牢骚,笑了笑说道:『甘将军不必如此。江东军忙碌一日,也不过是拔除了些水下障碍而已……』
『可是水下障碍一旦被清除,江东军就可以直接攻击浮桥了!』甘宁差点就要向法平比划鸡爪子了,『按照今天这个速度,江东军明天就能清除完大部分的水下障碍了!我们的火油呢?!』
法平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江东军就会进攻浮桥了!』甘宁有些不明白法平的意思。
法平心中想着,他也想要和甘宁解释一二,但是无奈有诸葛亮的号令在前,所以法平只能是笑笑,『甘将军,稍安勿躁……多想想,多想想……我这里还有事要办,后勤那边要去清点一下,告辞,告辞了……』
『你……』甘宁看着法平走远,无奈的直抓后脑勺,郁闷的叉着腰死死盯着浮桥,以及在浮桥远处的那些江东水军舟船。
诸葛从事为什么不急?
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说……
在没有人可以给他什么提示的情况下,甘宁自己的脑子,终于是转动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