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出门全靠走的年代,人们对路的记忆总是非同一般。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走到一半路时,下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吞没了前进的路,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那时陈子荣累极了,也饿极了,两个残缺的窝窝头很快吃完了,也消化完了,他只想躺下来睡觉,哪怕冻死在这漫天飞雪的荒郊野外。
姐姐不停地催促他,拉扯他,他才没有倒下。
去了大舅家时,陈子荣已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炕上就睡过去了。
大舅要去看姥姥,舅妈说,等天暖了再去吧。
大舅说,天暖了,怕人都臭了。
舅妈说,臭就臭了嘛,现在两个活人都没法安置,谁还顾得上死人呢?
最后大舅接受了舅妈的建议,没去看姥姥。
陈子荣和姐姐在大舅家住了两天,舅妈对陈子荣说:“你姐姐就留在我们家吧,你去找你妈吧,我们家屋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人。你能找到你妈家吧,找不到的话,让你大舅送送你。”
陈子荣赌气说:“能找到!”
于是,他又穿上了白茬羊皮袄上路了。
大舅家住在铧子尖村,姥姥家最初也住在铧子尖村,因为姥爷当年被上面认定为“偷粮贼”和“养猪犯”,又经过“李存思暗杀事件”后,姥姥家在铧子尖村就待不下去了,被迫逃亡到牛轭弯村,妈妈嫁给了前进四队的陈永文。
其实几个村子相距不远,陈子荣一打听,人们都知道。
冒着雪后初晴的寒冷,踩着没膝的积雪,经过半天的艰苦跋涉,陈子荣终于到了前进四队。
出生后不久,他就离开了这里,再没回来过,妈妈倒是每年都要去姥姥家看望他和姐姐几次。
连日的奔波和委屈,让他在踏进陈永文家院子的那一刻彻底崩溃,哇地哭了出来,昏倒在雪地里,恍惚间,看到一条黑狗向他扑来,四只蹄子腾起一团雪雾。
那天太阳很明亮,雪雾幻化成一片刺眼的白光,陈子荣只觉得自己要随着白光而去了,因为他在白光中看到,慈祥和蔼的姥姥向他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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