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法师嘴角扬起,看了沉默的森野清一眼,又一次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阿弥陀佛!森师弟,你着相了!…上面的贵人们真的在乎,这些底下的折损吗?他们的耳朵里,真的能听到真话吗?他们平日里考虑的,难道真是下面的死活吗?…”
“缘起性空,因缘和合。说白了,上面的一切,无非都是你一派、我一派,互相争权夺利。若是我这一派不舍弃我,别人一棒子打不死我…那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动刀。我毕竟,是上人的后人…只要我还在,手里有钱,平账又是什么难事吗?”
“森师弟,你终究还是见识少了…我本就是上面的人,而师弟你,还没有走到上面去呀!…”
觉慧法师淡淡笑着,转了转手中的新佛珠,端着笑道。
“南无观世音菩萨!眼下这世道乱成这样,近畿到处都是战败逃窜的武士逃兵,到处是想卖身而不得的丁壮浪人。我们只要嘴里念着佛号,手里又有钱粮,还怕没兵吗?你看加贺那帮一向宗的门徒,势力之大,直接就驱除守护、自立佛国,啧啧!…”
“南无大智文殊师利!那五百僧兵的亏空,先去雇一批浪人,再招一批勇武信徒,套上僧袍就是。以我们寺社商屋的人脉,只要有钱,别说五百,一千人也能招来,还都是见过血的好手!桨手更是容易,只要给米,信徒有的是。而折损的斯波坊官,这次的册封交易,不是已经平了嘛?就说他去投奔主家了…”
“至于十艘关船的亏空,你米屋先借我三艘商船,我再买上三艘,报损三艘。最后,让船厂开造一大批新的,用好料造,造的越多越便宜!真造起来,召集吃饱就行的信徒,雇佣寺社挂名的匠师,最多也就是几斤黄金,几百贯一艘的成本。造的多了,还能卖给北边的山靼善友,翻上五倍十倍的价钱…由我在上面替你说话,你们米屋无需那么小心,一次造二十艘都行!…”
“佛祖啊!直接雇五百甚至一千的武士浪人当僧兵?一次造二十艘新船?嗯…确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山靼的黄金贸易,实在是太赚钱了!…”
森野清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在近畿,二十贯确实足以让一个厉害的武士浪人卖命一年。哪怕养上一千精锐,也就是两万贯,二百斤黄金的价格。而造船也是一样,一次造二十艘船,那也用不了一百斤黄金!
他米屋之前不敢大张旗鼓,是害怕天台宗的上层知道,要分去利益的大头,抢走黄金的航路。而眼下,既然觉慧入了伙,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就上下都打通了,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可以放手施为了!
“佛祖庇佑!算上这次弄来的七百斤黄金…与山靼黄金氏族的几次贸易,再加上从蛎崎氏手中换回的黄金,已经带来了一千多斤黄金贸易总额!这可是十多万贯的财富流入,相当于一百多万石封地的岁入,把整个比叡山、南叡山,把我天台宗所及范围内的近畿,都刺激的无比繁荣起来!”
“不错!森师弟,这两年有了大笔的金子,寺社上下内外的矛盾,都减去了许多。就连三井寺,与我们的冲突都少了…整个近畿的民心,琵琶湖周围的地头豪族与大名,都倒向了我们有钱的天台宗!从我天台宗漏出的金河,能让周围所有的大名都受益匪浅!他们都像是猎狗一样,都希望从我们这里,吃上一口肉汤呢…”
觉慧法师自信笑着,从更上层的视角,讲述着黄金流入带来的近畿变化。
“阿弥陀佛!将军公卿来山门里打秋风,六角氏向我们借钱。浅井氏向我们示好,向我们卖铁器。若狭武田氏也跑来,向我们交易米粮。而借着把斯波遗族扔到虾夷地的机会,朝仓氏也与我们天台宗暗中结盟,寻求我们的资助。北畠是我们的传统盟友,抢着卖米盐给我们…就连一向和天台宗敌对、争夺近江的细川氏,这不也在镇压河内叛乱的同时,为了米屋手中的金子,在堺港朝贡贸易的船队中,给你留了个位置嘛!…”
这两年来,数百上千斤、源源不断的黄金从虾夷地流入,最终都汇入了富饶的近畿。这十倍于天台宗原本的岁入,早已让比叡山、南叡山诸寺的实力,远远高于历史同期!天台宗比叡山,现在有了大把的钱,去雇佣浪人,交好地方大名,收集近江粮食,大量购买武备…他们甚至能从堺港获得新式船舶与弩炮,在朝贡贸易中分上一份双赢的蛋糕!
从天台宗带来的黄金涌入,有了大量的财富润滑,也相对缓和了幕府内部的经济矛盾。整个近畿的民心是变化的,大和尚们看起来更强,支持的盟友也更多。这让刚刚掌握细川氏的年轻家主,三十岁的细川政元也心存忌惮。他最拿不准的,就是大和尚们,是从哪个强大的大名处,突然获得了这么惊人的资助?
眼下,细川政元一边与比叡山虚与委蛇,一边镇压各地的附庸叛乱,稳定细川氏内部的复杂派系。他在平定内部,等待时机,放缓了对近江的出手争夺。细川氏与比叡山之间争夺近江的矛盾,虽然实际上更加深刻,但表面上看起来却远比历史上缓和。堺港商人与近江商团的森野清,在朝贡贸易上的合作,就是这样缓和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