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也办实事

主政风云 草根新历史观 28264 字 6个月前

侯婷婷微微一笑,低下头喝茶。

祁同卫继续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吃鱼丸子和青椒,但是我很喜欢吃鱼。我妈妈煮的鱼肉鲜嫩爽滑,我一直都想吃她煮的麻辣鱼。”

“哦,原来是这样。”侯婷婷恍悟,“我记得我妈妈做过麻辣鱼,好像是叫‘红烧鱼’?”

“对对!”祁同卫激动地说,“我最爱吃的就是这道菜!”

侯婷婷被他逗乐了,抿嘴轻笑了几声。

两人聊了一阵儿后,祁同卫说:“我现在住在这儿,周末偶尔也需要回家住。所以,我打算把隔壁的那栋房子租下来,做麻辣香锅的店铺。”

“那太好了,恭喜你。”侯婷婷由衷祝贺。

“这都是托你的福。”祁同卫诚恳地说,“要不是因为你跟我提分手,我根本不会考虑做麻辣香锅的事业。”

侯婷婷笑笑:“我也不想的。”

“唉,这种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祁同卫无奈地耸耸肩膀,“我觉得,既然你已经决定分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尽量减少对彼此的伤害。”

侯婷婷沉默片刻:“我……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绝情。”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今晚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祁同卫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放心,不论怎样,我会等你。”

侯婷婷抬起眼睛,凝视着祁同卫。灯光昏暗,祁同卫的神态却格外专注,黑亮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某种火焰。

侯婷婷的心忽悠一颤,慌张地避开视线。

祁同卫看出了她的紧张,便收敛起表情,换上一副轻松自如的语调:“好啦,不说这个了。咱们聊点别的。”

“你想聊什么?”

“我想谈谈工作。”祁同卫端起桌上的茶杯,慢吞吞地吹了吹,“你在哪个单位?”

“我在一家电视台当主播,刚毕业没多久。”

“电视台?”祁同卫有些意外,“你在哪个电视台?”

“京华卫视。”

祁同卫愣了一下,惊讶地问:“你在《娱乐大亨》节目组做主持人?”

侯婷婷点点头。

祁同卫笑了:“这么巧啊,我也在京华。”

侯婷婷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京华本地人吗?”

“不是。”祁同卫说,“我爸爸妈妈原先都在江州工作。我从小就在江州长大。”

侯婷婷有些意外:“那你父母呢?”

“走了。”祁同卫叹了口气,“我父亲患病去世了。”

“抱歉。”侯婷婷有些内疚地垂眸,“不过,听说你爸爸是个慈善家,捐献给贫困山村很多医疗设施?”

“嗯。”祁同卫说,“我爸爸曾经是京华大学教授,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很早之前就开始致力于慈善活动,所以,在京华这座城池里,他积累了极高的名誉度。可惜,天妒英才……”

侯婷婷叹息道:“我爸爸妈妈离婚后,我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们家虽然比较穷,但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我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

祁同卫问:“你爷爷奶奶去世前,有交代遗嘱吗?”

“他们的确留有遗嘱。”侯婷婷说,“我爸爸死后,他的遗产全部由爷爷保管。爷爷去世前,立下遗嘱,将遗产的百分之六十留给了我妈妈,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归我,剩余百分之八十由我弟弟继承。”

“哦?”祁同卫若有所思,“你们家真幸运。有爷爷奶奶照顾,还有你这么孝顺的孙女。”

“爷爷去世之前,曾委托我爸帮忙照料弟弟的饮食起居。我爸一辈子忠厚老实,从未违背过爷爷的叮嘱,对弟弟更是关怀备至。”

“难怪。”祁同卫点点头,“他们俩感情肯定特别深厚吧。”

“对啊。”侯婷婷说,“我爸爸和弟弟都是很好的人。”

祁同卫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好人。”

“祁先生,你呢?”侯婷婷转而问道,“你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优越吧?”

“还行。”祁同卫笑了,“比起你,我算差远了。”

“祁先生谦虚了。”侯婷婷说,“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家境怎么可能会差?”

“哈哈。”祁同卫爽朗地笑起来,“不错!有眼光!我家里是开餐厅的。不过我只是个厨师。”

“哦。”侯婷婷微微蹙眉,“你是独生子?”

“嗯?”祁同卫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侯婷婷淡淡地说:“因为你长得帅。”

祁同卫忍俊不禁:“谢谢夸奖。”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侯婷婷问。

“我平时都挺随意的。”祁同卫答道,“吃饭嘛,吃饱喝足就够了。”

侯婷婷点点头:“那好吧。”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太好意思说,“那个……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昨天晚上救了我。”

祁同卫眨眨眼睛:“你打算怎么谢我?”

侯婷婷咬唇道:“那个……你想怎么谢?”

祁同卫认真想了想:“这个嘛,暂时没想好。”

侯婷婷有些沮丧地抿抿嘴巴:“我……我还是把钱还给你吧。”

“你现在手头上的钱不多了,用完就没了。”祁同卫摇头道,“再说,我并不缺钱。”

祁同卫笑眯眯地摆摆手:“就这么决定了。”

祁同卫想了想:“如果你愿意等的话,明天或者周末,我都可以。”

“没问题。”祁同卫点头,“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我联系你。”

“好。”侯婷婷站起身,把自己的私人号码报给祁同卫。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侯婷婷便告辞了。祁同卫把她送出门,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街尾处,这才折返回来。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斜挂,映衬着整片天际。

祁同卫仰望着落日,脑袋里却浮现出另一幅景象。

那是他刚进入游戏世界的场景,也是他和侯婷婷第二次见面的时刻。当时侯婷婷穿着黑色皮衣,带着墨镜,一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模样。

那时候祁同卫只觉得侯婷婷长得很漂亮,身材火爆,气质高雅,简直就是个女超人。

现在想想,其实那是她的伪装。侯婷婷原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只是被迫成熟起来罢了。

“哎,祁同卫。”一个声音叫住了祁同卫,“你怎么站这儿不动啊?”

祁同卫扭过头来,发现是侯婷婷的妹妹,侯媛媛。

祁同卫笑着说:“侯媛媛?”

“你怎么在这儿?”侯媛媛纳闷道,“你找我姐?”

“我来找侯婷婷。”祁同卫说,“刚才送走了一个朋友。”

“你朋友?”侯媛媛皱了皱鼻子,“是哪个女孩?”

“呃……”祁同卫摸摸下巴,“你猜?”

侯媛媛歪着脑袋:“是男的吧?你不是说跟我姐不合适吗?”

“咳咳,”祁同卫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是……男的。”

侯媛媛顿时露出鄙视的神态:“我就知道。姐夫,我劝你早点放弃吧!”

祁同卫哭笑不得:“侯媛媛,咱们好歹是朋友,别拆台行吗?”

“哼!”侯媛媛白他一眼,“你敢说你从来没幻想过和我姐在一起?”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祁同卫连忙表示,“我对你姐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侯媛媛叹息一声:“唉,你不死心,我拿你也没办法。但你得听我劝啊,我姐脾气不太好,而且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万一惹她生气,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你别靠近她就是了。”侯媛媛说,“否则我也保护不了你!”

祁同卫张大嘴巴:“侯婷婷患了精神疾病?!”

“你不知道?”侯媛媛惊讶极了。

侯媛媛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吧。”

祁同卫呆若木鸡,半晌才缓过劲来,追问道:“那我该怎么帮她治疗?”

侯媛媛叹口气:“我也不清楚……”

侯婷婷从医院离开之后,就开始考虑去哪里赚钱的事情。她仔细研究了一下各种app,最后选择了“游戏世界”。

这款游戏是她前阵子才注册的,据说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三千万了,收益率非常高,比较适合初期创业阶段玩玩。

侯婷婷把银行卡密码输入进去,登陆了游戏账户。

游戏的界面和她预料中差不多,背景是一座城池,城墙上立着一块巨石,石头上雕刻着一尊佛像。城门两侧是宽阔的广场和两条河流,一群僧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诵念经典,一派祥和安静。

在这片净土般的城池四周,是茂盛苍翠的林荫山峦,偶尔可以见到鸟兽飞掠而过,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兽吼与虫鸣。

侯婷婷在城池中逛了逛,发现这里的npc都戴着帽子、穿着斗篷,而且每个人的装备都不同,显然都是独立于玩家之外的存在。

这时候,她突然感应到一股庞大而阴郁的能量波动。

侯婷婷顺着那股能量传递的方向望过去,发现远处有一座宏伟宫殿伫立着。她朝着那宫殿走了几步,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股能量的恐怖。它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吞噬着所有靠近它的生灵。

侯婷婷停在距离那宫殿还有五六米远的位置,再往前,似乎随时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侯婷婷犹豫了一番,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光芒闪过,她的身影瞬间被定格在原地。

侯婷婷愕然睁大眼睛。

一名红袍僧侣出现在她面前,手持权杖,低眉垂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你……”侯婷婷瞪着眼睛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红袍僧侣微微一笑:“施主莫急。贫僧乃是这游戏之主,自然有些手段能够控制住您。”

“施主请随贫僧前往大雄宝殿,届时,您自然会明白一切。”红袍僧侣抬手邀请道。

侯婷婷咬牙说:“我不想去!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为什么让我跟你走?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施主何必紧张呢?”红袍僧侣慈悲地微笑着,“这是您的荣幸。”

“荣幸你妈蛋!”侯婷婷怒斥道。

红袍僧侣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双眸中浮现杀意。

侯婷婷心里一惊,却依旧硬挺腰杆儿,冷笑道:“呵,威胁我?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把我怎么样!”

红袍僧侣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只好冒犯了。”

“你敢!我告诉你,我爸爸认识很多官员!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就等着吃牢饭吧!”

红袍僧侣不为所动:“阿弥陀佛,罪孽深重,唯有舍身成仁,以赎其罪。”

话音落尽,一道光束照亮整个大雄宝殿。

侯婷婷感觉全身都僵直了,完全动弹不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红袍僧侣吟唱道。

侯婷婷感觉身体逐渐虚化,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最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侯婷婷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沉的疼,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古朴华丽的禅房内。

窗外阳光灿烂,花香扑鼻。她揉了揉额角,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吱呀——”房门打开了,祁同卫端着托盘走进来,放到桌上,笑着说,“婷婷你醒啦?饿不饿?先喝碗粥暖暖胃吧。”

“哎呀,你吓我一跳!”祁同卫捂住胸口,苦笑道,“我又不是妖怪。”

侯婷婷冷冰冰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你弄晕的。”

祁同卫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你别误会,我真没恶意……”

侯婷婷哼了一声:“你想干嘛?”

“咳咳!”祁同卫轻咳一声,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压低声音说,“婷婷,你猜猜,咱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祁同卫神神秘秘地说:“你再猜猜?”

“我想起来了。”侯婷婷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这里是西域?”

“对对对!就是西域!”祁同卫激动万分地说,“你猜对了!我们居然来到西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侯婷婷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有病啊!”

祁同卫一边捧腹大笑,一边解释说:“这次是我的疏漏!因为我从前也参加过西域副本,所以就设定了这个副本的模式。结果,我忘记给你说副本规则了!”

侯婷婷沉默良久,轻声道:“或许你应该听听我的看法。”

“哦?”祁同卫饶有兴味地说,“请说。”

侯婷婷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丈夫是个伟大的人,他做过很多善事。可是,他不该杀害他的妻子。因为他的妻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祁同卫垂下了睫毛,掩饰住自己复杂的神色,静静地等待侯婷婷继续说下去。

侯婷婷又长叹了一声,说:“你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丈夫有七情六欲,别人也一样。比如,我的前婆婆,虽然她从未表露出来,但是我知道,她对我的丈夫非常不满。她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能为祁家延绵香火。”

“所以,我婆婆就逼迫我离婚?”

“不止是逼迫。”侯婷婷平静地说,“我婆婆是个非常霸道的女人,她根本容忍不了任何人威胁到她的权威。即便你是她的亲孙子,她也依旧不肯松口。她一定要我离开祁家。”

祁同卫微微皱起眉头:“可是我并没有违反祖训。”

侯婷婷苦笑道:“可是你父亲不会允许你娶我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孩,即使我怀孕了。你父亲一向最疼爱你,你的要求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那我怎么办?”祁同卫痛苦地说,“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流落街头吗?”

“你放心,”侯婷婷柔声安慰道,“我会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真的吗?”祁同卫惊喜道,“我会帮你找个好去处,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侯婷婷咬了咬牙,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可是,我实在下不了手。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侯婷婷摇摇头:“这样做对祁同卫不太合适。”

“那你想怎么办?”

侯婷婷抿了抿唇,说:“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次日清晨。

早饭刚吃完,祁同卫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让他去警署协助调查。

侯婷婷站在旁边,忧虑地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祁同卫耸耸肩膀,“你在家里乖乖等我,我尽快回来。”

“你要加倍小心。”侯婷婷叮嘱道。

祁同卫摆摆手,转身离去。

到了警署,警察告诉他,昨天晚上,有人报警说,祁同卫杀死了一条鱼。

祁同卫顿时愣住了:“我杀死了鱼?不可能啊!我昨晚还在湖泊钓鱼,根本没去杀鱼啊!”

警察说:“是不是你记错了?”

祁同卫想了想,确实没印象:“也许是我记错了吧。那我现在能离开吗?”

“不行。”

“凭什么不给我离开?”

“这是上级指示。你只能留在这里配合调查。”

“我根本没杀鱼!”祁同卫气恼地叫道。

“有监控视频为证。你当时确实拿刀刺伤了那条鱼。你现在必须跟我去见你的律师。”

祁同卫气愤地瞪着他:“你们这分明是诬赖!”

警察冷淡地说:“你是不是冤枉的,等我们调查之后再说吧。如果你真的杀了鱼,我们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是如果是有人蓄意构陷你,你可千万别上当。”

祁同卫冷哼道:“我才懒得理会那种无聊的谣言。你们赶紧把我的手铐打开。”

祁同卫被关进审讯室里,等待法医鉴定结果。

侯婷婷焦急地站在外面等候消息。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侯婷婷喃喃道,“那条鱼是祁同卫养的。他为什么要杀死它呢?”

“你别担心。”程序君安慰道,“他的嫌疑洗脱了,而且你们已经离婚了,他不可能害你的。”

侯婷婷低着头不吭声。她的心乱糟糟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祁同卫被捕,这个消息令侯婷婷措手不及。她原以为,只要祁同卫愿意,他们就可以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祁同卫被捕后,侯婷婷每隔几天就会给他送去一些食材或者衣服。

她从未忘记,自己还欠他一个孩子。

侯婷婷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和祁同卫的孩子该多好。可惜,这注定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祁同卫被抓捕后,侯婷婷的生活彻底变了天。

原本,侯婷婷是祁氏集团财务部长的独生女,父母都是高管,她自己也是一名高级技术工程师,是一位名媛千金。

可惜,侯婷婷的父亲在五年前车祸去世,家产全数捐赠出去,她自己又辞掉了所有工作,带着儿子隐姓埋名地生活。

侯婷婷一向是骄傲的女人,因此,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比以往更加充实。但是,自从祁同卫被捕之后,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祁同卫不仅丢了工作,连家产都赔光了,而且,他还要承受法院的处罚。

祁同卫被关押后,她每天提心吊胆。

这天,侯婷婷带着儿子一起去看望祁同卫。

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侯婷婷走进去。

祁同卫坐在沙发上,神色颓废。听到脚步声,祁同卫抬起头,看到侯婷婷带着儿子来了,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喊道:“婷婷!”

侯婷婷看了儿子一眼,说:“儿子,你先出去玩。妈咪和爸爸有话要说。”

小男孩看了看两个人,乖巧地说:“好的。”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祁同卫说:“婷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入狱了,过来看看你。”侯婷婷坐在椅子上,叹口气,说:“我听说,你被判了八年?”

祁同卫苦笑了一声,说:“这是最轻的刑期了,我还算运气好。”

侯婷婷看着他,欲言又止。

祁同卫似乎明白了,说:“是不是祁浩瀚跟你说了什么?”

侯婷婷沉默片刻,低声道:“我……”

“你不用替他遮掩。”祁同卫说,“我早就猜到了。”

“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祁同卫说,“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他。”

侯婷婷咬牙道:“我答应你。我会把他当做我自己的孩子。”

“谢谢你。婷婷。”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祁同卫摇了摇头,说:“这不怪你。”

侯婷婷看着他:“你恨我吗?”

祁同卫摇了摇头:“其实,我挺感激你的,至少我不用背负一个杀人犯丈夫的骂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侯婷婷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祁同卫微微一笑,说,“你帮了我,就是帮了我们一家三口。”

“你真的不恨我?”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不是一直在帮我们吗?”

祁同卫看着她,说:“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怨你。”

侯婷婷的眼眶红了,她哽咽着说:“我真怕你怪我。”

祁同卫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我怎么舍得怪你。”

侯婷婷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祁浩瀚跟你说了什么?”

祁同卫说:“没什么,他告诉我,他和你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爱他胜过爱我。”

“他撒谎!”侯婷婷愤怒地拍着桌子,“这根本就不是事实!”

祁同卫说:“不管是什么,他确实这么告诉我的。他不像说假话。”

侯婷婷愣住了。

祁同卫说:“其实我很羡慕他,因为他是你唯一的朋友,他肯定是真心待你的。”

侯婷婷怔怔地望着祁同卫,半晌才说:“他太坏了!我讨厌他!”

祁同卫说:“不必理会他的挑拨。他现在落魄了,只能靠这种伎俩骗你。”

侯婷婷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祁同卫见状,便转移话题说:“你今天带来的东西,我吃不惯。我们出去吃吧。”

侯婷婷说:“那怎么行呢?你刚出来……”

“没关系的。我在监狱里面的时候吃过不少难民餐,习惯了。”

“那也不行啊!”侯婷婷坚持道,“这些菜,我特地买给你吃的。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病号!”

祁同卫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他换了衣服,和侯婷婷一起出了门。

侯婷婷带祁同卫去吃牛排。

祁同卫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鹅肝。”

侯婷婷说:“我以前是喜欢吃鹅肝,可现在……我不太想吃。”

祁同卫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现在的牛肉比鹅肝贵多了。”侯婷婷幽幽地说。

“哦?”祁同卫诧异道,“怎么会?牛肉本来就比较便宜嘛。”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侯婷婷一边喝酒一边跟祁同卫聊天。

祁同卫看着侯婷婷,忽然说:“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嗯?”

“你没问我吗?”祁同卫笑眯眯地看着侯婷婷,“你不担心我吗?”

“担心?我当然担心。”侯婷婷认真地说,“可是我更想知道你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祁同卫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

“慢慢说呗,反正我又跑不掉。”

祁同卫看着她,缓缓地说:“我进来之后,被判了八年徒刑,从监狱出来,已经快二十七岁了。”

侯婷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很惊讶?”祁同卫笑笑,说,“其实你完全可以预料到的。这种事情在监狱里并不罕见,你也该知道,我是一个杀人犯。”

侯婷婷抿紧了双唇。

“但是,我还活着。”祁同卫平静地说,“这是值得庆幸的。”

“这几年,你一定受了许多苦吧?”侯婷婷握住他冰冷的手。

祁同卫摇摇头,淡笑道:“这倒没有。其实这些年,我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五个钟头,每晚都是噩梦连连。可我依旧坚持过来了,熬过来了。”

侯婷婷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祁同卫继续说:“而且,我现在也算熬出头了。我虽然还是个杀人犯,但是我已经改邪归正,洗心革面了,再也不害人了。”

侯婷婷看着他,说:“对不起……”

祁同卫摇摇头,说:“不,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如果要说抱歉,我才是最对不起你的那个人。”

侯婷婷低下了头。

“我原本打算等这次审查结束,就辞职离开监狱,然后安心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不要。”侯婷婷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我求求你。不要辞职。”

“傻瓜。”祁同卫揉揉她的脑袋,“你是律师,你知道的,如果我被逮捕,我会被立即执行死刑,这是毫无悬念的。我不能因为自私,害了你。”

侯婷婷流着泪说:“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成全我,我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这世界哪有绝对的善恶?”祁同卫说,“如果我们不做坏事,那坏人就永远不会被抓住,不会被绳之于法。我们不仅不能帮助好人,也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罪魁祸首。”

“听我的。”祁同卫说,“我们先出去吃饭。你陪我吃完饭,我把详细计划告诉你。”

两人走出酒店。

路边停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

侯婷婷眼睛亮了起来,指着车子说:“是你的车吧!哇,好漂亮的车!”

祁同卫笑笑,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说:“开门。”

车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青年站在车旁,冲他微微一笑,向他伸出右手。

祁同卫与他握了握手。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侯婷婷嘟囔道。

祁同卫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怕吓着你。”

侯婷婷撅起嘴,说:“哼,什么嘛,明明就是怕我拒绝你,所以才编了借口。”

祁同卫哈哈大笑:“好啦,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三人坐上车,祁同卫报了个餐厅名字。

法拉利一路飞驰,来到餐厅门口。

祁同卫说:“今天我请客,你随意点。”

“切!”侯婷婷白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说,我们现在是穷光蛋,你得节约吗?”

“哎哟喂,我这位女士,我可真佩服您的逻辑。”祁同卫笑道,“我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在逗你玩儿的。”

“讨厌!”

“好啦,咱们进去吃东西吧。”祁同卫拉住侯婷婷的手,说,“我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呢!”

“哼!”

“好啦!不闹啦!”

“哼!”

侯婷婷忍俊不禁地笑了。

三人走进高档餐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祁同卫招呼侯婷婷点菜,侯婷婷却只看了一遍,便将菜单递给祁同卫。祁同卫翻开菜单,一页页地扫过,选好菜之后,便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这家餐厅的菜味道非常棒,你尝尝。”祁同卫对侯婷婷说。

侯婷婷点点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看了祁同卫一眼,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也是做医疗器械设备生产的。”

“是啊。”

“你现在是做哪一块的?”

“医药生产。”

“医药生产?”

“嗯,从医疗器材开始,慢慢扩张到医院和制药厂的规模,逐渐形成自己的医药集团。”

“哦……”侯婷婷点了点头,问,“那你这个医药集团是什么品牌呢?”

祁同卫想了想,笑着说:“我是个很简单的商人,只想赚钱。所以,我没有自己的品牌。”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产业才能赚更多的钱?”

祁同卫笑了笑,说:“如果你认识一个科研工程师,我想,你应该知道。”

侯婷婷疑惑道:“科研工程师?你是在说你自己?”

祁同卫摆摆手,说:“当然不是。”他顿了顿,说,“我说的‘科研’工程师,并不是你理解的专注搞科研的科研人员。而是一群……特殊的人。他们在某些领域具有突破性的创造性,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取巨大财富,但又很少与社会接触,不太容易被社会接受,所以,他们都很神秘,被称为科研工程师。”

“科研工程师……挺好听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吗?”

“差不多吧。”祁同卫说,“我曾经见过一个科研工程师,他一辈子都在致力于一个实验室,他们每隔几年就会举办一场科技论坛,邀请各路精英参加。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动态图片或者视频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并向他们的观众分享他们的经验和思路。我虽然没有去参加过,但偶尔也看看他们的展览会,感觉还是很震撼的。他们的研究非常成功,往往一针下去,就能改变整个行业格式。我们都很崇拜那些科研工程师。”

侯婷婷露出了向往的表情,说:“是吗?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啊……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是的,因为你平时不喜欢关注新闻。”祁同卫说,“你最爱看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你最喜欢的小说是《战狼2》。”

侯婷婷脸一红,嗔怪道:“哎哟!你怎么知道?”

祁同卫笑道:“因为我也看过这两部电影,《战狼3》我只看了前半段。”

“你也看了《战狼3》?”侯婷婷惊讶道。

“是啊。我在网上搜索过,说《战狼3》的票房很惨淡,我还打算买张碟回去看呢。”

侯婷婷笑道:“你居然会去追看《战狼3》?”

“呃……我比较欣赏战狼这个角色。”祁同卫挠挠头,说,“这么说吧,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武侠迷,我最喜欢看的是战狼3里的武术片。”

“我知道啊,你以前还教我咏春拳。”侯婷婷眨巴着眼睛,俏皮地笑道,“你可比那些花架子厉害多了!”

祁同卫微微一怔,笑道:“你居然知道我教你咏春拳?”

侯婷婷说:“你以前不止一次带我去健身房锻炼过。”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哦,还有你以前在网络上帮助别人,发帖子维权。”

“呵呵,那都是小时候做的事。”

侯婷婷笑眯眯地望着祁同卫,忽然说:“其实,我还蛮羡慕你们这些武侠迷的。你们都敢冒险,都愿意为了梦想去拼搏,即使失败了,也不会留下遗憾,而我……唉。”

祁同卫握紧了她的手,说:“你别这么悲观。人生有很多种方式,有些人靠勇敢和热血走过了自己的人生,但绝大部分的人连自己的未来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而有些人则依靠着冷静和谨慎的头脑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希望你都能保持这份乐观,我相信,善良的人总有好报的。”

侯婷婷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祁同卫。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要怎么做。”

“我建议你先放松一下。”祁同卫说,“你可以去找你喜欢的音乐或者画作来看看。”

侯婷婷点了点头:“我知道啦。谢谢你的提醒,祁同卫,我现在心里轻快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芸告诉他:“我刚刚收到消息,侯博士准备辞掉博士后的职位,转而投入科研事业。”

祁同卫一愣,说:“真的?”

“千真万确。”李芸说,“我今天去给他送餐,无意间从门口经过,看到他正在和院长谈话。他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院长劝阻了他好久,但是他坚持要辞职。我看他这样高兴,就没忍心再拦他。”

“嗯,我知道了。”

祁同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侯婷婷一直拒绝跟他交流感情问题,但祁同卫却能察觉到,侯婷婷对他的感情其实早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种质的变化源自于对未来的迷茫,源自于对命运的不确定。她的人生轨迹从未如此曲折离奇过,她曾经拥有过的美丽光环随风而逝,她将彻底融进黑暗之中,孤独、恐惧、无助。

祁同卫很担心,侯婷婷会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哭泣。

但是侯婷婷始终都没有哭过。她把自己伪装得极好,即便是祁同卫这样敏锐细腻的观察力,也难以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祁同卫知道她并没有忘记他。所谓的“忘记”仅仅是一种逃避。侯婷婷的内心是矛盾的,既抗拒又渴望与祁同卫见面,她想要用更积极的状态去迎接生活中的挑战,去适应新的世界,去寻求新的幸福。

可惜这种努力只会令她变得越来越痛苦。她的每一天都像被钉在十字架上,承受着莫大的煎熬。

祁同卫很清楚她需要什么。

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拯救这颗饱受伤痕的心灵。

但是他仍旧不知该如何迈出这第一步。

侯婷婷显然也不愿意跨出这第一步。

祁同卫不能逼她,否则反倒会起反效果。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周末的时候,祁同卫去了医院,陪同他一起参加研讨会。侯博士在研究方向上的确是个天才,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竟然攻克了好几项医药专利技术难关,引起了广泛关注。而且侯博士非常谦虚低调,从来不炫耀什么,每当有人问及,他也只是谦逊地答复,说自己只是侥幸。他在研究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惑,经常会请教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专家,有时候还会向年轻人咨询。他在医药行业摸爬滚打了近三十年,在科研方面的成绩远超同龄人。

这种低调和谦逊让他赢得了许多好评,尤其是一些中西医专家对他赞誉有加。这也使得他的声望达到顶峰,隐约有赶超祁同卫、成为华人医疗协会会长的趋势。

而在这场研讨会上,侯婷婷表现得异常优秀。她的观点独特,思路开阔,逻辑严密,语言风趣幽默,往往一针见血指出病患的疾病根源和治疗办法,引起众人的阵阵掌声。

这一次侯婷婷展示出了自己卓着的专业素养,令祁同卫刮目相看。

他知道,侯婷婷并不是在演戏。

她是真的改变了。

她的改变并不单纯是因为获得了荣誉和名望,更是因为她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在这个时代,医药产品竞争激烈,而医务工作者往往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侯婷婷能够挺身而出、为病患解忧,这本身就是值得钦佩的事。

侯婷婷是个理智、聪慧、勤勉、善良的姑娘。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却胜似圣母玛利亚。

她有这个能力站在那里,让人们尊敬她,崇拜她,爱戴她。

这是祁同卫最欣慰的事。

这天下班的时候,祁同卫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哪位?”

“是祁同卫吗?”对面传来一个低哑的女声。

“哦……您好,我是祁同卫,请问您是……”

“祁同卫,你好!我姓侯,叫做侯婷婷。你认识我吧?”

祁同卫微微蹙眉:“原来是侯博士啊。”

“祁同卫,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您别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听说你的研究成果被一位专家剽窃了?”

“嗯。”祁同卫淡淡地说,“这事闹得挺凶的。”

“祁同卫,我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份成果抢回来?”侯婷婷的语速很慢,带着一丝恳求。

祁同卫微微皱眉:“可是……”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犹豫。”侯婷婷顿了一下,说,“其实我并不想给你增添麻烦。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否则这辈子我都会寝食难安。”

“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能不能帮我拿回那份研究报告?我保证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可是你知道的,我并没有完全拿下它。”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敢冒险吗?”

祁同卫笑了:“呵,你错了,我没有不敢冒险的勇气。”

“那你为什么不敢试试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的计划暴露,所以不敢贸然动手。但是祁同卫,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尝试,那你这辈子恐怕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我相信你也有属于自己的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

祁同卫怔住了。

侯婷婷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医护工作者,虽然我不能像你那样拥有光明坦途的前途,但是我也希望自己的医术能够造福更多的病患。”

祁同卫叹息道:“侯博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样的风险,我不能去冒。”

“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这件事跟你无关。”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冲着你来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我父亲交待?”

侯婷婷坚持说:“祁同卫,这件事跟你无关。你放心,就算我遭遇危险,我也一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祁同卫仍然迟疑:“可是……”

“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就是我的伙伴,我的伙伴就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再推脱了。”侯婷婷语气急促,显得非常紧张。

祁同卫想了片刻,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自己是侯婷婷的朋友,她又是医护工作者,那么帮助她也是应该的。于是他决定答应她的邀请,“侯博士,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祁同卫。”侯婷婷松了口气,“你准备什么时间行动?”

祁同卫沉吟道:“等我确定他在什么地方,我会联系你的。”

侯婷婷立即答道:“好的,我随时恭候你的佳音。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祁同卫惊喜道:“是不是研究结束了?”

侯婷婷苦笑一声:“我倒是巴不得快些结束呢。只是……我还没有拿到结论,所以这份研究报告还不算是成功的。”

祁同卫吃惊地睁大眼睛:“这么快?”

侯婷婷笑了笑:“当然,毕竟你的报告比我的详细许多嘛。而且,有些内容,你是独立的个体,所以我不能和你共享,只能靠你自己来完善它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祁同卫坐在车里发呆。

看来这次研究的进展很顺利。不仅侯婷婷已经拿到结论了,而且他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已经出炉了。这样的话,就可以直接送给院长看了。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将研究结果发送给院长。

然后他拨通了钟墨的电话。

“小钟,今晚有空吗?”

“今晚?”

“是啊。你现在有空吗?”

“呃……没有。”

“怎么啦?有事儿吗?”

“我今天有约了。对不起啊。”

“那没办法了。改天吧。”祁同卫有些遗憾地说。

“好吧。”钟墨顿了顿,“你刚才说什么事儿?”

“是这样。”祁同卫说,“今天下午,侯博士联系我,说有一份报告需要我提供一下数据。她希望我能帮忙。”

“哦……我想起来了,那份报告是不是在你手里?”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觉得没必要特地跟你汇报。”

祁同卫又说:“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跟我见外。”

“嗯……谢谢,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最近太忙了。”

祁同卫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钟墨笑了起来:“哪儿有这么快,我家老头子一直催我呢!”

“我记得你爸妈一直都希望你结婚的。”

“我知道,我也想快点结婚,可惜……唉,不说了,我先去工作了。”

“好,拜拜。”

挂了电话,祁同卫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扔到旁边的储藏室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从抽屉里摸出那封信纸。

这封信纸是他去医院探视侯婷婷的时候留下的。侯婷婷说这是她的未婚夫给她寄来的。

他原本并不相信,但是侯婷婷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考虑过了。侯婷婷说她的未婚夫叫陈建峰,她曾经是他的邻居。如果她说谎,那么他很容易就可以拆穿。所以侯婷婷说的是实话。

那么,她的未婚夫为什么要写信给她呢?

难道这封信是陈建峰写给侯婷婷的?

祁同卫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侯婷婷是单身,没有恋爱史,也没有男性追求者,这封信绝不是她的未婚夫寄来的。

那么,这封信是侯婷婷自己写的吗?侯婷婷为什么要给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写信呢?

祁同卫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祁同卫也知道她的底细。比如侯婷婷的丈夫,那是一名退伍的警卫员,名叫陈建峰。侯婷婷在十七年前离开了江州。这些信息是祁同卫在某次闲谈时向侯婷婷打听到的。当时的侯婷婷似乎已经恢复记忆,但她不愿透露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只淡淡地说了声“不要再问了”。后来,侯婷婷的丈夫牺牲在一场枪林弹雨中,侯婷婷便一直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这件事情对侯婷婷的影响显然是极坏的,她的性格变得越发孤僻,平时也不与任何人接触。

侯婷婷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对待病患和孩童总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所以,她在江州的人缘非常好。这也造成了侯婷婷对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够圆滑的缺点。

祁同卫对侯婷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她的办案过程中,侯婷婷从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或者别的理由而放弃原则。在侯婷婷手下的犯罪嫌疑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她在工作中吃亏。

祁同卫想起刚才钟玉红告诉他的那段故事。钟玉红说,侯婷婷的未婚夫陈建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在江州的工作经验和技术水平,在当时是排在前列的。侯婷婷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是非常幸福的。

祁同卫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狗血。

但是他没有忘记侯婷婷说过的话,她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跟他见面。”

祁同卫坐在沙发上,闭眼想了一阵。他想起刚刚看完的那张纸条,又拿起手机,拨了陈建峰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您好,请问您认识一位叫侯婷婷的女士吗?”

“哦……侯小姐啊!”

“你知道她在哪吗?”

“嗯……我们刚才通过电话,现在还在一起。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祁同卫犹豫片刻,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她去洗澡了。”

“嗯。我知道了。”

祁同卫挂断电话。侯婷婷还在洗澡?难怪这么久都没回来。她的确需要休息一下了。

祁同卫躺倒床上,准备睡觉。可是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那是一些非常模糊的片段,祁同卫努力分辨了很久,才拼凑出几副零散的画面。

那天夜晚,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房门口走进来。他穿着西服,脚步匆忙,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他走进浴室,用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他把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搓红了,可依然不解恨,他狠狠地甩动双臂,将整块墙壁都砸得摇晃起来。

他的眼睛充斥着愤怒和仇恨的火焰。这股愤怒化作了一柄锋锐的剑刃,刺破他的皮肉和骨骼,他咬紧牙根忍受痛楚,像一头濒临绝境的猛兽,试图用尽全力撕碎敌人。

侯婷婷站在一旁看着他,表情呆滞。

“我不明白,”她轻声说,“我已经答应离婚了,我们两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祁同卫没有说话。他盯着镜子里的侯婷婷,眼角跳动着一丝阴森诡异的笑意。

“你爱过我吗?”他问。

侯婷婷怔住。

“我爱过你吧?我们曾经相恋五年,我爱你入骨。我以为你会陪我到老,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互相折磨彼此。我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我四十多岁的时候,带着你到乡下隐居,度过一生平凡安稳的日子。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梦想。”

“我错了,婷婷。我们不合适,真的。我们不应该在一起,这样做是错误的,我们必须分开,否则会毁掉你。”

“我们是真正相爱的,婷婷。我们的感情早已渗透到我们的骨髓里,我们无法分开,更无法割舍。我们应该继续往前走,不能停止,停下来我们就会死亡。你知道吗?婷婷,当我听说你在江州遇害的消息,我整个世界都塌了。你知道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吗?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能分开,我们必须分开,婷婷,我求你了,我们分开好吗?你留下来,我保证,我保证我们还会在一起的,一定会。”

他说完之后,泪流满面。

“我不能没有你。”

祁同卫哽咽着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跪在侯婷婷面前哭泣恳求。

“不要,不要离开我!”

侯婷婷捂着嘴巴,泪流满面。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神茫然而哀伤。

“婷婷,”祁同卫抓住她冰冷的手腕,“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希望你留下来,你留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一起走过这些艰辛的日子,你懂吗?”

侯婷婷抬头望向他,目光悲凉而决绝:“我不能。我们必须分开,我们必须分开。”

她说完,转身跑出了卧室。

祁同卫愣了一秒,随即追了出去。

他在楼梯上追赶着侯婷婷,一边喊:“婷婷!你等一等!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只要我能够帮助你,我们可以再次在一起的。婷婷!”

侯婷婷似乎没有听见,仍旧朝前奔跑着。她的腿很快就酸软了,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她扶着台阶慢慢爬起来,背靠着墙喘息。祁同卫跟了过去,拉住她的胳膊。

“别走!”他乞求道,“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侯婷婷挣脱他的束缚,继续往前跑。祁同卫又一次扑上去抱住了她,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

“放手!”侯婷婷奋力挣扎,但是她毕竟是女人,力量悬殊太大,很快就被制住了。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祁同卫紧紧拥抱着她,像是抱住一团易碎的玻璃。他的鼻尖抵在侯婷婷的耳侧,呼吸沉重而凌乱。

侯婷婷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伸出一根指头,戳进了祁同卫胸口的衬衣里。

她的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肤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婷婷……”祁同卫喃喃唤着她的名字,语调温柔缱绻。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侯婷婷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庞,却毫无生机。

祁同卫忽然感到恐惧。

侯婷婷的嘴唇微微勾起来。

“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你一定要幸福啊。”

祁同卫松开手,后退了半步。

侯婷婷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她按下关门键,电梯缓缓合拢。

“砰!”一声巨响传来,祁同卫撞上了电梯门。

他摔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脑袋汩汩流淌。

“祁同卫?”

苏倩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把将昏迷不醒的祁同卫拽进了屋内,急忙打120。

医院里的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祁同卫。

苏倩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

祁同卫的右臂被钢筋穿透了,几乎断成了两截。

他的左手被吊在脖子上,缠满绷带,显然是受伤过重。

苏倩握住祁同卫的右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掌纹。

“小涛,你一直告诉我,要勇于面对困难和挫折,可是现在你连命都丢了,你叫我怎么办呢?”

苏倩哭得肝肠寸断。

祁同卫睁着眼睛,眼珠一动不动,他虚弱地说:“倩……倩姐,你……别难过……我……还……有事情……要交代……”

苏倩猛地抬起头,问:“什么事?”

“我……”祁同卫咬着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眼球充血,他痛苦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一定要告诉你……”

苏倩慌忙凑近他,焦急地问:“到底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我怀疑……”祁同卫喘了口气,艰难地说,“我怀疑是林佳晨……杀死了……爸妈……”

苏倩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你胡说八道!”侯婷婷愤怒地吼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提这件事!你为什么偏要提!”

祁同卫咳嗽了一阵,吐出了一块黑色的淤血。

侯婷婷吓坏了,连忙替他擦掉嘴边的污血。

“我……我没事……”祁同卫喘着粗气说,“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我一定不会饶过她!”

苏倩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呆滞,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祁同卫……”她低声啜泣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祁同卫笑了一下,说:“因为我爱你啊。”

侯婷婷抹去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嗯。我相信你。”

祁同卫看着她,突然觉得喉咙间哽咽,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言。

侯婷婷安静地陪伴在他旁边。祁同卫渐渐睡着了,脸色恢复了正常。

苏倩守候在他身旁,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

侯婷婷走出医院,拦下一辆计程车,报出地址后,便靠在车窗上,盯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

司机问:“姑娘,你是去哪儿?”

侯婷婷犹豫片刻,说:“送我去……8路的酒吧吧。谢谢。”

司机点了点头,驱车向前行驶。

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路上只有零星的几盏灯光,显得萧索冷寂。

街边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遮蔽了半个城池。侯婷婷抬头望着远处的树冠,思绪飘到了远方。

昨晚的梦境再次浮现。

她梦见父母被绑架了,被逼着拿出了银行卡,最后他们都跳楼死了。她在梦里悲恸欲绝,痛哭流涕,仿佛亲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