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婷婷想，那个噩梦并非幻象，而是一种预兆。或者应该说，她一直在等待那一幕发生。只不过，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一幕比她以往所遭遇的每一次都更加残酷，更加令她猝不及防。
侯婷婷伸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她曾经试图用药物抑制它的发育，可效果甚微。
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或许很快她的肚子就会变大，孩子出世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
但侯婷婷并不想放弃这个孩子，即使她明白自己可能活不久了，但至少在临死前，她希望能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笔钱。
侯婷婷决定铤而走险，找到林佳晨，把这件事告诉她。如果她答应帮助自己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那么她愿意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她，包括那张支票。
虽然侯婷婷认识林佳晨不久，可是她知道她并不缺钱，所以她认定她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但是，侯婷婷错估了林佳晨。林佳晨拒绝了她，还嘲讽地说：“侯小姐，你的胆量真是越来越小了，竟然想用钱收买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可是我的确需要钱。”
林佳晨说：“你的父母死了，你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帮你，毕竟，我们也算朋友了，对吗？”
“……我没什么可牵挂的。”
林佳晨笑了：“是吗？你真的舍得抛弃这两条生命，离开这个世界吗？”
“不！”侯婷婷激烈反驳，“不是我杀死了他们！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们的秘密？”
侯婷婷哑然，半晌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林佳晨轻蔑地笑了：“既然你自己也承认这一切和你无关，那就乖乖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去做一个合格的受害者，然后……带着孩子滚蛋。”
侯婷婷颤抖着声音说：“不！我不能丢下我的孩子！我要救他们出来！我要救出他们！”
林佳晨冷冷地打断她：“侯小姐，我劝你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情况。你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可是我……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哦。”林佳晨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杂志，“你的钱都花完了，还剩多少？”
侯婷婷沉默了一会儿，说：“三千万。”
“那也差不多了，”林佳晨笑道，“你不如去做一个捐赠人，捐出这笔钱，你的名誉还能保全一些。否则，你将会面临数不清的追债者，以及警察的骚扰。”
侯婷婷咬牙切齿道：“我……我要救我的孩子……我不会走的！”
林佳晨淡淡地说：“随你便。”
祁同卫从昏迷中醒来，感觉脑袋疼得厉害。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看到了侯婷婷。
祁同卫皱眉问道：“我……这是哪？”
侯婷婷赶紧站起来，扶他躺下：“别急，你还没痊愈，先休息一下吧。”
祁同卫茫然道：“我……为什么会在这？”
侯婷婷解释道：“你晕倒了。”
祁同卫揉着额头，说：“是吗？”
“对。”侯婷婷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祁同卫愣了片刻：“昨天……我去了一趟医院，见到了林佳晨。”
侯婷婷惊讶地睁大双眸：“是啊！你怎么忘了呢？我当时还担心你是因为林佳晨的缘故才去的医院，还特意去看了看你。”
“我……我记得你。”祁同卫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但是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跟你一起去见林佳晨的吗？”
“你喝醉了。”侯婷婷叹了口气，“然后就晕了过去。”
祁同卫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却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印象。他说：“难怪我觉得头疼。你昨天送我去酒店，然后又去医院看了我？”
“嗯。”侯婷婷说，“你一整夜都没有醒。我怕你出事，就一直守在旁边。”
祁同卫说：“谢谢你。”
“我们还是朋友嘛。”侯婷婷笑了一下。
祁同卫迟疑地抬眼看了看侯婷婷，欲言又止。
侯婷婷问：“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祁同卫犹豫再三，最后鼓足勇气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情？”
祁同卫顿了顿，说：“你和我分手的时候，说你爱我。那你现在……爱我吗？”
侯婷婷怔住了。她脸色苍白，嘴唇轻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吐露出一个字。
“……你还爱我吗？”祁同卫问。
侯婷婷垂下眼睛，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惶恐，良久，她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了？我们之前的感情那么好，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不是……我……”祁同卫慌忙摆手，“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怀疑你的。”
侯婷婷握住祁同卫的手：“傻瓜，别瞎想啦，快睡一会儿吧。”
“嗯。”祁同卫闭上眼睛，心跳却仍旧很快。
他刚才只是一瞬间闪过念头，希望听到一句类似“我爱你”的答复，没想到竟然被他给猜中了！
虽然他并没有完全弄明白，侯婷婷为什么会忽然变心，但至少她肯定还爱着自己，而且不会再像原来那样伤害自己。这一点，祁同卫是非常确信的。
侯婷婷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祁同卫，脸上流露出温柔与怜惜的表情。她轻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祁同卫猛然睁大眼睛，看向侯婷婷。
侯婷婷抿嘴微笑：“怎么了？吓到你了？我……我也是今天才决定的，我……我不敢太冲动。毕竟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即把证领了。”
祁同卫呆呆地看着侯婷婷，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巴，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他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究竟是喜悦还是悲哀，他只知道他不想拒绝。
“好吧。”祁同卫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真的吗？”侯婷婷激动地握紧祁同卫的手，“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嗯……”祁同卫含混地应了一声。
祁同卫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这种温暖令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忍不住问：“那你父母那边……”
侯婷婷摇了摇头：“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们了，他们说……会尊重我的选择。”
祁同卫沉默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越快越好，我想尽快嫁给你。”侯婷婷迫切道，“你的身体……你放心，我们不办婚礼，也不需要太多仪式，我们只要领了证就行了。”
祁同卫笑道：“我都听你的。”
侯婷婷抱住祁同卫，将脸颊埋在他胸前：“祁同卫，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夫妻。”祁同卫搂住她，“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侯婷婷笑了，说：“那我现在就去买戒指，你稍微等一下。”
“好。”祁同卫点点头。
侯婷婷离开房间，关上了门。祁同卫靠在床上发呆，思维陷入短暂的停滞状态。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能够碰到这样一位美丽善良，又深情专一的女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祝呢？
然而他又不免忧虑起来。他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甚至连一些小奢侈品也从来不穿，他只是一个穷光蛋，除了有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和一副健康的身体，几乎一无是处。
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然而对于未来的规划，却始终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
他对侯婷婷的爱，仅限于一颗纯洁的心灵，和一腔热血。
因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侯婷婷。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侯婷婷会跟他走进婚姻的殿堂，只求平安顺遂地渡过余生。然而，命运却给了他一场灾难。
他不怕死亡，却担心连累侯婷婷。
他不想拖累她，也不想让自己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所以，他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让它照亮他的人生。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弃。
祁同卫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他想，既然侯婷婷愿意陪他疯狂一次，他就不能让她失望。
他想，他必须振作起来。
侯婷婷拿回来三枚戒指，交到祁同卫手里。祁同卫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都挺好的。”
“当然，我挑的嘛！”侯婷婷挽着祁同卫的胳膊，甜蜜地依偎在他肩膀上。
祁同卫低下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婷婷，你相信缘分吗？”
侯婷婷眨了眨眼睛：“相信啊，缘分是上帝赐予人们最珍贵的宝藏，每个人都渴望拥有它。”
“可是有些人注定没有缘分。”祁同卫顿了一下，继续道，“比如说，我。”
“为什么这么说？”侯婷婷抬起头来。
“因为我根本不记得你。”祁同卫苦笑道。
“我知道。但你肯定不讨厌我。”侯婷婷认真地说，“我不止一次偷偷观察过你，你虽然很少说话，但其实很有魅力。”
“你是说我的颜值吗？”
“不，我说的是你身上的气质。”
祁同卫怔了一下：“我……气质？”
“嗯。我不是说你的言谈举止，而是你整个人，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耀眼夺目。我喜欢这样充满朝气的你。”侯婷婷认真道，“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阳光。”
祁同卫沉默片刻：“可是你说，我们并不熟悉，对吗？”
“我们认识了四个月。”侯婷婷伸出手指，数了数，“刚好四个月，就算是‘刚认识’也差不多了吧？”
“啊？”侯婷婷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们认识了八个月零二天。”祁同卫缓慢道，“那晚我们在咖啡厅见过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也不记得你的家庭住址。”
“不会吧……”侯婷婷瞪大眼睛看着祁同卫，“你怎么会把这些忘掉？”
“我不确定是我忘了，还是你忘了。”祁同卫叹息道，“也许是你忘了，或者是我忘了。”
侯婷婷咬了咬嘴唇，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困扰？”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把你给忘了。”祁同卫耸耸肩，“你能理解吧？”
侯婷婷迟疑道：“是因为车祸吗？”
祁同卫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侯婷婷盯着祁同卫的脸，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认识了八个月……那么，我们应该非常亲密才对，对吗？”
“是的，我们是朋友。”祁同卫答道，“但是……”
侯婷婷打断他：“但是你还是没有想起我。”
“我明白了。”侯婷婷露出一抹微笑，“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很普通的朋友对吧？”
祁同卫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
“呃……”祁同卫有点不习惯别人叫自己祁先生，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可是，我还没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呢。”
“你叫祁同卫，对吧？”侯婷婷笃定道，“因为你曾经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换了我的命，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是的。”祁同卫点点头。
“谢谢您救了我，祁同卫。”侯婷婷握紧祁同卫的双手，郑重地向他鞠躬致谢。
祁同卫赶忙扶住她，急促地说：“你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无论如何，您救了我。这是事实。”侯婷婷坚持道，“我一定要报答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侯婷婷打断他，“可是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们从相遇到现在，你已经帮助我两次了。祁先生，这份情谊，足够我铭记于心，一生难忘！”
祁同卫沉默良久，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侯婷婷退后几步，冲他深深一礼：“祁先生，谢谢您的照顾和提携，我们今后一定会互相帮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祁同卫微微颔首：“合作愉快。”
“再见，祁先生。”
“等一下。”祁同卫忽然喊住了准备转身离去的侯婷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咨询你。”
“哦？什么事？”
“我记得当时是一位叫做李晓燕的警官把我送进医院的，是吗？”
“是的，祁先生。”侯婷婷说，“我们在路上碰见的时候，李警官正巧巡逻到这条街上，顺便送你去了医院。”
“是啊，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病床上，护士小姐跟我说，是李警官把我带到医院的。我还听见他说，你是个好人……”
“是的，祁先生，李警官是个非常正直勇敢的好人。”侯婷婷点点头，“我很高兴能够结交到她。”
祁同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她……现在还在这儿吗？”
侯婷婷笑容渐敛，语速飞快：“祁先生，请您保守秘密！”
侯婷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其实，李警官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她是个非常固执又古板的人。”
“是吗？”
“嗯。她很爱岗敬业，对每一件案件都特别上心，从不偷懒，却又不肯妥协，很固执地认为犯罪分子一定会受到法律制裁。”侯婷婷低下头，喃喃道，“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去当刑警，明明她更适合去教育界。”
“是啊……”祁同卫叹了口气，“李警官她……挺不错的。”
“她的脾气比较怪，不懂变通。”侯婷婷苦涩一笑，“我们都觉得她太死脑筋了。她的工作效率虽然很高，但总是容易得罪人。”
祁同卫点点头：“我理解。”
“不过，李警官虽然有些古板，但人却很好。我们一起共事了八个月，我很喜欢她。”
“她的确很优秀，也很值得尊敬。”祁同卫由衷道，“你是个好姑娘。”
“谢谢。”侯婷婷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祁先生，我走了，祝您早日康复。”
“好的，再见。”祁同卫朝她挥挥手。侯婷婷走远了，祁同卫依旧伫立在窗前，眺望着远处。
侯婷婷走后，祁同卫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在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侯婷婷穿着一袭雪纺长裙，乌黑亮丽的发丝披散在肩上，整齐划一地垂落至腰际。她抬起眼眸注视着他，目光纯净澄澈，脸颊微红，唇角噙着淡雅的浅笑。那张素颜的面庞美得令人窒息。祁同卫的嘴角浮上一抹温馨的笑意，他想起了他和侯婷婷在咖啡厅偶遇的场景。那天，阳光正好，咖啡厅里的氛围安静而惬意。侯婷婷穿着白色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简洁而清爽。她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记忆犹新。
“叮咚”一声，桌上的电话响了。
祁同卫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音：“喂？请问是祁先生吗？我是陈菲菲。”
“我就是。”祁同卫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告诉你，侯婷婷的案子已经移送到检察院审理，她被释放了。”
祁同卫松了口气，轻声道：“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我想请你吃顿饭，算是表达感激之情吧。”
“呵呵，不用啦。”陈菲菲说，“其实侯婷婷也帮了我很多呢。她说她是一名律师，我以前也读过几年法律，对这种案件也略有研究，所以才能帮上她。”
祁同卫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当面感谢你。我请你到我家来坐一会儿吧。”
陈菲菲迟疑半晌：“那好吧，如果你不嫌弃我打扰的话。”
“不嫌弃，我随时都可以。”
“那我今晚九点钟左右到你家楼下接你，ok？”
“好的，麻烦你了。”
祁同卫挂断电话，心情舒畅了许多。侯婷婷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这对他的工作影响很大。
他站在窗边，凝神思索片刻，拨通了林浩瀚的电话。
林浩瀚接到电话很惊讶：“祁同卫？怎么是你？”
“怎么？只允许你给我打电话，就不允许我打电话给你？”
林浩瀚哈哈大笑：“你是我们侦探圈子里最稳重的人。你打电话给我一定是有急事。”
祁同卫把今天的遭遇简单跟他描述了一遍，林浩瀚听罢大呼奇迹。
“侯婷婷？就是李敏芝的朋友？”
“对。”
“她的证词很有价值，她说李敏芝因为丈夫车祸的缘故患上严重抑郁症，所以精神有点失常，做出很多不符合逻辑的行为。不过李敏芝在监狱里向她坦诚，她的精神失常和她丈夫的死没关系。”
祁同卫冷哼一声：“她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
林浩瀚沉默片刻，答道：“或许吧。但这个案子还没完。我相信李敏芝一定还有其它隐瞒我们的细节。”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这个案子根本查不下去。”祁同卫说，“现在我只能等待。”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全力配合调查的。”
祁同卫挂了电话，长吁了一口气。
他看着窗外的街道。路旁树木茂密，绿荫掩映间，偶尔可见成排的梧桐，风吹叶动，沙沙作响。
祁同卫突然有些惆怅，他想起了侯婷婷。他想，她离开他身边之后，一定会非常孤独，也许她的父母会陪伴她，但是没人会像他一样无条件地包容和照顾她。侯婷婷会想念他吗？她是否还在坚持原来的生活？
他闭上眼睛，耳畔似乎又响起侯婷婷的声音。她说：“我不会改变初衷的。”
这句话的含义很丰富，也有两层意思：首先，侯婷婷不认识祁同卫；其次，侯婷婷不会放弃她原本的生活。
他睁开眼睛，喃喃地低语着：“不论你怎样决绝，我都不会放弃的……”
侯婷婷的案子尘埃落定，祁同卫却没有太高兴，甚至有点失落。因为他知道，侯婷婷并不属于他。
他们从未开始过，更谈何结束？
祁同卫曾幻想过，有一天侯婷婷会出现在他的办案室里，与他并肩战斗，一直追踪到底，直到真相大白。但他从来没想过，侯婷婷会这么快脱身，他甚至连一句祝福都来不及说。
侯婷婷在他的脑海中，是一个遥远、陌生的名字。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提及她。
侯婷婷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虽然不够漂亮，但是她很努力、也很聪明。她在法庭上的勇敢和坚毅，让祁同卫印象深刻。他想，侯婷婷的家世肯定很好，否则也不会培养出这样的女孩子。侯婷婷一个人支撑着整座城池，一个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侯婷婷依旧坚持了下来，并且成功洗刷了冤屈。她是个坚韧不拔的女人。
祁同卫在心底叹息一声，不由得替侯婷婷惋惜。
侯婷婷，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思绪飞回到三年前。
那时候，祁同卫刚毕业，参加一场招标会。他们在酒店里碰到了林浩瀚。
祁同卫当时还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警官，林浩瀚却早已是一名资深的老刑侦。当时的祁同卫还不认识林浩瀚，只觉得这个穿西装的男人很斯文，脸色苍白、眼眶凹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林浩瀚对祁同卫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林浩瀚。我是祁同卫的搭档。”
祁同卫握住他的手，谦虚地说：“我们应该互相尊敬才对。您比我厉害多了。”
林浩瀚微笑着摇头：“别这样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刑警而已。倒是你，祁同卫，你将来的成就肯定超过我。”
祁同卫被他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林浩瀚又说：“祁同卫，我听说你是一位出色的警察。你的专业素质令我刮目相看，我很期待和你合作。”
祁同卫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祁同卫，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以后请多指教。”
祁同卫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林浩瀚，刑警队副队长，曾获荣誉称号，曾在南京立功，后转入地方，从事刑事破案工作。
这份履历足以让他骄傲了。祁同卫笑着说：“您太过奖了，我还需要多向您这种前辈多多请教。”
“你的实践经验很丰富。我听说，你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这家律师事务所在业界很有影响力。”
“对，我确实在那里工作。”
“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联络我。”
祁同卫点头，说了再见。
回到警校宿舍楼，他掏出钥匙开门，发现屋内灯光昏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你回来啦？”他走进房间，看见侯婷婷站在桌边。桌上放了一瓶红酒和一杯咖啡。侯婷婷的表情显得有点焦虑。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关机。”她说，“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你赶紧睡吧。”
侯婷婷犹豫了一下，说：“祁同卫，我有话跟你说。”
“嗯，好。”祁同卫拉开椅子坐下。
侯婷婷喝了一口咖啡，平静了一下心绪，说：“祁同卫，你知道我爸妈最近怎么样吗？”
“他们挺好的啊。”祁同卫说。
“我们搬了家，他们还是一直在帮助我。”侯婷婷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自从我爸死后，我妈身体越来越差，我弟弟又不争气，她每天除了哭泣还是哭泣。”
“哦，我知道。”
“她去美容院做保养了。我弟弟还在医院照顾爸妈。我希望我可以尽快把事情处理完，然后回家继续帮他们。”
祁同卫沉默许久，问：“那你父母有什么愿望呢？”
“他们希望我找个人嫁了。”
侯婷婷苦涩地笑了起来，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跟你告白，我的意思是，等我处理完这些麻烦，我就安安分分嫁人算了。”
祁同卫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告白。”侯婷婷轻声说，“是我单相思。”
“我没有怪你。”
“不是。”侯婷婷摇头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你也许会觉得我很奇葩，但我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
祁同卫低垂着眉，没有说话。
侯婷婷继续说：“你很好，也很优秀，我们两个是绝配，可是，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喜欢过你，但是，我知道自己不配拥有你，更不应该耽搁你的幸福，所以，我决定退出了。”
祁同卫愣了半晌，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没有觉得委屈或者伤心。”
“谢谢你能理解我。”侯婷婷说，“我知道我们俩不合适。我其实很羡慕你。你能够遇到像夏叶秋这样漂亮的女孩，她真的很好。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可是你却甘愿为她折断枝条，甘愿承担风吹雨淋。我知道这样的爱情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因此，我很佩服你。”
祁同卫想辩解什么，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很抱歉。”侯婷婷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表达我的心意，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我很怕伤害你，也很担心失去你。可是，我知道自己无法忍受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即使这样的孤独会伴随我一辈子。”
祁同卫的喉结动了动，说：“婷婷，我知道，我明白，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姑娘。”
“不。我并不是因为你才选择离婚。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甚至早就计划好了未来。”
祁同卫看着她，说：“你打算和谁结婚？”
侯婷婷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斟酌该怎么措辞，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祁同卫，其实，我一直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我愿意当一次替身。”
祁同卫惊慌地说：“不行。”
“你先听我说完！”侯婷婷急切地喊道，“我不是指这种喜欢，我是想要做你背后的妻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荒唐，很无耻。但是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只是想，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哪怕只是远远的，我也心满意足。我没想过占据你的全部。只要能待在你身边，看到你就行了。我不会妨碍你的生活，我只想远远的看着你就够了。”
祁同卫沉默片刻，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你确定不会改变主意？”
“不会。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我不答应呢？”
侯婷婷微微蹙眉，说：“你不答应的话，我只好用我的手段来追求你了。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想放弃。”
侯婷婷看了祁同卫一眼，脸色苍白，眼角隐约渗出泪痕：“祁同卫，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份，你拒绝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怨恨你，我只是很遗憾。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秘书，陪你共度余生。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祁同卫站起来说：“对不起，婷婷，我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
侯婷婷猛地睁大双眼，神情凄楚，眼眶泛红。她哽咽着说：“为什么？你嫌弃我是个离异妇女？还是你不肯接受一个女人的心意？”
祁同卫淡淡地说：“都不是，是因为我有家庭，有老婆，有孩子。我无法对你的感情负责。”
“不，我不要什么名分。我们只谈恋爱而已，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
“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侯婷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内心翻腾的痛楚，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选择把我的第二段婚姻拱手让人。祁同卫，我是个成熟的女人，我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能够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够了。”
祁同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婷婷，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也曾经幻想过，假如有一天，我有了爱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惜，我最近才刚刚知道，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存在。”
侯婷婷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说：“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现阶段我还没有做好娶另外一个女人的准备，也许将来某一天，我会遇见一个更合适的女人，也或者是我自己想结婚了。”
“那万一你找不到呢？”
“我会试试。”
“可我不敢等你啊！”侯婷婷突然哭泣起来，“我每次梦醒，都想到你，你走了之后，我再也睡不着了。”
祁同卫愣了一下，说：“这……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你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的。”
侯婷婷低声啜泣着：“祁同卫，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别人，也没有想过要离婚。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无礼，甚至可以说是贪婪。我不敢奢望什么未来，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抱你。我只是太爱你，想要你。”
“对不起，婷婷，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我不觉得委屈。我很庆幸你现在不肯接受我，否则，我就失去了唯一拥有你的机会。”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婷婷，谢谢你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这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祁同卫……”侯婷婷抬眸看着他，目光中饱含着浓烈的情谊。
祁同卫被迫与她四目相视，脑袋里乱哄哄的。他轻咳两声，说：“婷婷，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侯婷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咬唇问：“你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病？我是不是快死了？你别担心，我早晚会走的。我只是不舍得离开你而已。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
祁同卫赶紧打断她：“婷婷，你别这么想。你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我只是，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你发展关系。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的，祁同卫，你是一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这也难怪，毕竟，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
“不是的，婷婷。你很美丽，很善良。”
侯婷婷摇摇头，苦笑道：“谢谢夸奖，但是，我不认为这种夸赞是褒义词。我只能承认，我有缺陷，也有缺点。”
祁同卫说：“我并不认为，一个人完全没有优点和缺点。”
侯婷婷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几丝期待。
祁同卫继续说道：“婷婷，你虽然有缺点，但也有闪光点。其实我们两个人各有千秋。我也不敢保证，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就一定不会爱上你。但是，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喜欢，因为我是一个诚信的人。”
侯婷婷笑了：“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婷婷，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愿意欺骗你，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跟你说清楚。”
侯婷婷点点头，说：“好啦，我明白，我不会误会的。我只是太爱你，怕你离开我。”
“婷婷，谢谢你的宽容。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伤害到你。可是，我想，你值得更好的，我真的……”
“祁同卫！”侯婷婷突然叫住他，“别说了，别说了！”
祁同卫停下来看着她。
她的眼神充满悲伤和绝望，令人动容，又令人怜悯。她的嘴角挂着泪水，颤抖的双肩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掉，她说：“不用说了，祁同卫，别说了。我不想听……”
祁同卫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婷婷擦干眼泪，说：“我只是不明白，这样一份爱恋，究竟算不算错付，我究竟该不该珍惜。祁同卫，如果我哪天离开了，请你帮我照顾我爸妈，拜托你了。”
“婷婷，不要这样。”
“祁同卫，你不明白的。我这样的家庭，注定了，我的人生，不能像普通姑娘一样自由地生活。我不能像普通姑娘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子，我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事业当中，这样，才能给父母一个交代。”
祁同卫沉默片刻，说：“婷婷，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儿，你是一个有志向的姑娘，我不该劝你放弃你的事业。但是……”他顿了一下，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是认真的。”
侯婷婷摇摇头，坚决地拒绝了他。
祁同卫叹息道：“那好吧，婷婷，祝福你。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可以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我衷心祝愿你。”
侯婷婷微微笑了，说：“你放心吧，祁同卫，一定会的。”
祁同卫转身离开了。
侯婷婷坐在办桌前，手指按在眉心，深呼吸几次，脸色越发苍白。
侯涛刚走进电梯，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侯副科长！”
原来是办事处的同事李静。
“哟，侯副科长，你忙呢！”
李静穿着黑色套装，胸口别着红底白花的胸针，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十分干净利落。
“你有事？”侯涛瞥了她一眼，淡漠地问。
李静说：“没事啊，就是打个招呼，顺便提醒你一声，别忘了晚上的饭菜。”
侯涛皱起眉：“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哎呦喂，侯副科长，你可别这么说，我这是提醒你。”李静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可得抓紧时间，咱们单位现在就剩下四个名额了。”
侯涛不耐烦的推开她，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肯定去。”
“哎哟，您可别逗我玩儿了。我告诉您，今儿这饭菜啊，可不能马虎，必须得我亲自盯着才行。”
侯涛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办室。
李静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巴，嘀咕道：“拽什么拽啊，不就是有个好爹嘛。我告诉你，等着瞧。”
下班之后，侯婷婷和侯涛一起往食堂走去。
侯涛问：“今天吃什么？”
“酸辣土豆丝。”
“你怎么又吃这个？我昨天不是说了嘛，换个新鲜点儿的。”
侯婷婷无奈道：“我也觉得这个挺好吃的啊。”
侯涛说：“那你再去买个别的呗。”
“唉，别的哪有酸辣土豆丝好吃啊。”
侯涛说：“那你多少换个别的，这个真的不好吃。”
“我不。”侯婷婷嘟囔道，“反正你就得陪我吃这个。”
侯涛无语。
侯婷婷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忽然惊讶地瞪大眼睛：“咦？祁同卫，你的脸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被猫挠的吗？”
“不是猫。”
“啊？那是狗？”
侯涛翻了翻白眼，伸手摸摸左侧的脸颊，说：“你猜对了。”
侯婷婷愣了愣：“你跟谁打架啦？”
侯涛没理她，继续低头吃饭。
侯婷婷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是为了我才挨揍的吧？”
侯涛仍旧闷不吭声。
侯婷婷偷笑一阵，继而担忧道：“不会留疤吧？我看你的脸好丑哦！”
侯涛瞪着她，没好气的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侯婷婷笑眯眯地说：“我当然知道了！你不就是因为我，才跟陈伟打架的嘛。”
侯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呢？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工作。”
“工作？”侯婷婷睁圆了眼睛，“你疯了吧？你才做了两三周，你居然就想跳槽？”
侯涛抬头瞟她一眼，“你懂什么。”
侯婷婷急道：“我当然懂了！你要辞职，不仅仅是因为我！还因为你的工作根本没有保障，你根本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侯涛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是个人才，你应该到更好的平台去展示你的才华，可是……可是，我只有你了，难道连你都不要我了？”侯婷婷委屈地哭出来。
侯涛叹息一声，放慢脚步，拉住她的胳膊，温柔安慰道：“傻丫头，我从来就没说不要你，别瞎说。”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侯涛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太弱了。我需要变得更加强壮一些，才能够站在更高的舞台上，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明白吗？”
“嗯。”
“你乖。”侯涛捏了捏她的鼻尖儿，“别乱想，快回家吃饭吧。”
侯婷婷擦了擦眼泪：“好，我们一起回家。”
侯涛把侯婷婷送到楼下，叮嘱道：“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嗯。”
侯婷婷摆了摆手，向他挥挥手，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侯涛看着她渐远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刚入职那会儿，也曾经像其他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抱怨这抱怨那，甚至动过辞职的念头，但是他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真的辞职了，侯婷婷的未来将毫无依靠，她一个女孩子，该何去何从？
他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大专，但也听人说过，女孩子要想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不容易，尤其是像她这种初中没毕业的大专生，即使考上了研究生，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工作，除非像她现在的单位一样，是一家私营企业，而且还要求有技术，有管理经验，否则一般人根本没法胜任这份工作，所以侯婷婷选择了这家私营企业，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顺利进入这间企业的原因。
尽管工作时间并不长，但侯涛却深刻感受到了企业的压力。
每次开会的时候，主管都要他站出来谈一谈自己的工作思路与观点，这对于刚刚踏入职场的新人而言，确实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情。
不过，侯涛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这间企业待久了，侯涛发现，这家企业的领导，或者说董事会成员，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严谨，他们更像是一群闲散的富二代，整天嘻嘻哈哈，混吃等死。他们并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是为了工作才招聘他们的，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纯粹是为了享乐才招收员工，他们只喜欢用钱和权势逼迫员工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
而侯涛在这段时间里，也充分见识了这些领导的无耻程度。
例行的一场会议，侯涛提出一个关于企业文化建设的问题，结果遭到了领导们集体攻击，各种难听的话语不绝于耳，有人说他没素质，有人说他没规矩，有人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最后那个胖乎乎的主管拍着桌子怒吼道：“我告诉你，我们的文化建设是有针对性的，不是谁都能够随便提出问题！”
侯涛皱眉看着他，冷声道：“你们这叫什么企业文化？”
胖主管指着他说：“就凭你这个态度，你也不配呆在我们这里。”
侯涛微眯双眸，“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也不配呆在我们这里。”胖主管斜睨着他，“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助理而已，我们招你来，只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养闲人。”
侯涛嘴角勾了勾：“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说什么？我说你不配呆在这里。”胖主管嗤之以鼻，“我们这里是私企，你一个小助理也敢插嘴？”
侯涛冷笑：“那你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已经触犯了商业法律了吗？”
“商业法律？”胖主管嗤之以鼻，“这世界上哪来什么狗屁法律？我说你不配，你就不配。”
旁边坐着的一个矮个子男人也附和道：“对啊对啊，他就是个小助理而已，能拿咱们怎么办呢？”
“就是嘛。我们可是正规企业，他一个小助理能怎么办？”
几名主管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侯涛忽然猛地站起身来，抓住胖主管的衣领，直接按倒在桌子上：“你们信不信我弄死你？”
众人吓了一跳，齐刷刷望向侯涛。
祁同卫连忙劝道：“侯涛，你先放开他，这里是在办……”
侯涛瞪着他：“滚一边去！”
“哎哟喂，我说你小子胆儿肥了啊？竟敢威胁我？”胖主管被按趴在桌子上，挣扎了半天都爬不起来，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你要是不想活了就早说！妈的，今天老子非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其他主管纷纷帮腔：“你赶紧松开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再不松开他，信不信我报警？”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欠揍啊？”
侯涛丝毫不惧，抬眼扫视四周，目露寒芒，“你们再多废话一个字试试看！”
他手劲极大，胖主管脸涨得青紫，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推搡侯涛的胸膛，“你他妈给我松手！”
侯涛冷哼一声：“不服？”他扭过脖子，看向祁同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祁同卫张口结舌：“侯涛，你别冲动，我们先把事情调解清楚，这样吧，我给你赔礼道歉……”
“不用。”侯涛淡淡地说，“既然他们不服，那我就教教他们怎么当一名企业管理者，免得出去丢了你们的人。”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你……你疯了？”胖主管气急败坏，“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你要是伤了我，你就死定了！”
祁同卫连忙劝道：“侯涛，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协商。”
侯涛冷漠地盯着胖主管，突然松开他的领带，将他摔在椅子上。
胖主管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肘，怒道：“姓侯的，你给我记住了！”
“好。”侯涛点头，“我记住了，不过你也得记牢。”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陈叔，麻烦您进来一趟。”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男音：“怎么啦？”
“我在企划部这里遇到了一群刁民，想请您过来主持一下大家的意见。”侯涛笑吟吟地说，“顺便让您帮我评判一下，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好，稍等片刻。”那个男人挂了电话，很快有两个穿制服的保安走进来，恭敬地询问侯涛：“侯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嗯，你们进来，帮我收拾一下。”侯涛指了指胖主管他们，“他们几个太吵了。”
“是。”两个保安立即朝他们走去。
“侯涛！”胖主管怒吼道，“你别忘了你是一名助理，这里是我的办事处，轮不到你在这里撒泼！”
侯涛轻蔑一笑：“我不但要在这里撒泼，还要打你。”他说完，挥拳照准胖主管的左脸颊狠狠地砸去，一拳把他砸翻在地。
胖主管捂着脸，痛苦地呻吟起来。
其他的主管全都傻了眼，祁同卫慌乱地拉住侯涛：“侯涛，你……”
侯涛甩开他，反手一拳把他打趴下：“别挡着我，我现在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陪陪我。”
祁同卫吃痛地蜷缩着，哀求道：“侯涛，你冷静点！”
侯涛转过身，看了看他身后的三个人，慢悠悠地说：“要不……我们比比看谁先叫救护车吧？”
侯婷婷被他吓得不轻，连退数步：“侯涛！”
侯涛却根本不搭理她，只是冷冰冰地望着祁同卫：“你怕了？”
祁同卫咬牙道：“你……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侯涛说，“你们谁愿意陪我玩玩？”他指了指刚才挑衅最厉害的那位胖主管，“还是你？”
胖主管吓得往后挪了挪脚尖，哆嗦着摇头道：“不不不，我不玩儿了，我错了……”
侯涛又指向那个矮个儿：“你呢？”
矮个儿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也认怂……”
侯涛微眯双眸，语气森寒：“那你们就都闭嘴。”
众主管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侯涛拍拍手，示意两位保安把胖主管架起来送医院去。随后，他走向侯婷婷，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侯婷婷战战兢兢，“对……对不起，我……我错了……”
“不不不，你没错。”侯涛笑了，“你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胖主管被送进了医院，祁同卫和侯婷婷则被带到了办事处的监控室，由于这段时间侯婷婷经常跑来监控室偷窥侯涛，所以这个地方的保安基本都认识她，一听到她喊冤，立即就打开了监控。
胖主管被侯涛暴打之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鼻青脸肿，满嘴流血。他躺在床上嗷嗷叫唤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坐起身来，摸索着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果然，屏幕黑乎乎的。他再次按键，手机依旧显示无信号状态。
这个情况令他心凉。他立即联系了朋友，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然而，他那些狐朋狗友除了骂他活该，并没有人肯为他花钱。
胖主管愤恨不已，把所有的账户密码都改成了侯涛的名字，他想着，反正侯涛是个穷逼，这辈子注定挣不到多少钱，迟早会还债的！
然而，令他万万没料到的是，他那笔债款竟然足足拖了四五年！而且侯涛每隔两个月就会向银行贷款，虽然数额较少，但积少成多，加起来也相当于一百多万。这个数目已经超越了他的预期范围，更何况还是在他失业的情况下。
胖主管思前想后，决定铤而走险，利用自己在财务部的关系，伪造了一份假合同，骗侯涛在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了字。然后趁侯涛不备，偷走了他的存折。
侯涛一无所知。当天晚上他约了几个哥们儿一块喝酒，回家路上，他突然感觉腹内剧烈绞痛，像刀割般疼痛难忍，紧接着就晕倒在马路上。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他的脑袋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清醒过来，抬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这时，门被推开了，侯涛扭头看见侯婷婷站在门口，表情惊恐。
侯涛皱眉道：“侯婷婷，你怎么来了？”
“侯涛……”侯婷婷怯懦地低着头，小声解释，“我听说你晕倒了……”
“你怎么知道的？”侯涛盯着她的眼睛。
侯婷婷不说话。
侯涛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他的嗓音暗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似的：“你真是……我真是……唉……”
侯婷婷的肩膀颤动起来，哭泣的声音从胸腔传来。
侯涛猛地张开眼睛，瞪着侯婷婷，怒火瞬间涌遍全身，他吼道：“哭什么？我现在还活着！我还活着！你应该高兴！”
侯婷婷抽噎着，泪眼婆娑。
“你……”侯涛咬咬牙，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侯婷婷，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说实话，我们俩就算彻底完蛋了。我现在很严肃地警告你，你必须给我说实话。”
侯婷婷擦擦眼泪，低着头道：“侯涛，我……我怀孕了……”
“怀孕？”侯涛愣住了。他想过千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这一条。
侯婷婷吸了吸鼻子：“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但是我……我……”
“你怎么了？”侯涛急促喘息着问。
“我……”侯婷婷哽咽道，“我昨天做梦，梦到你跟我说……说……”
“说什么？”侯涛追问。
“你说你喜欢我。”
侯涛呼吸一滞。
侯婷婷继续说：“我怕这是个梦，所以我特别担心。我想……我想检查一下孩子是不是你的，因为我……我……”
侯涛握紧拳头，“因为你什么？”
侯婷婷哭着说：“因为我害怕你不喜欢他……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万一是个错误呢？所以……所以我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买了验孕棒……我怕弄错……”
侯涛的双唇哆嗦起来，脸色变得苍白。
“侯涛，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侯婷婷……”侯涛喃喃着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你怎么能背叛我……”
侯涛推开她，摇着头，神情激动。
“侯涛，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吧……”
侯涛捂着脸，痛苦地说：“你先松开！我受够了！你放开我！”
“侯涛，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放开！”
侯涛使劲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开。
他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拼命洗脸。
冰冷的凉水泼在脸上，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儿，让他稍微恢复了理智。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青筋暴跳，双眸充血。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仪容，又恢复了往昔的云淡风轻。
这时，侯婷婷在外面敲门。
侯涛开门。
侯婷婷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侯涛……我……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想等结果出来再和你商量……我……”
侯涛摆摆手：“我都明白了。你去休息吧。”
侯婷婷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侯涛看着她那副模样，笑了，拍拍她的肩膀：“好啦，我早就习惯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
侯涛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刚才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但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甚至有些害怕这个消息。如果侯婷婷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他的，那他岂不成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侯涛越想越心烦，索性拿起手机给祁同卫打电话。
“喂？侯科长。”
侯涛沉声道：“你到哪儿了？”
“马上就到了，我马上就到了。”
“我马上去楼下找你。你直接去食堂吃饭，记得帮我买两份饭。”
“啊？好……”
挂断电话，侯涛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侯婷婷慌忙拦住他：“侯涛，我陪你去吧。”
“你去干嘛？”侯涛不耐烦道，“我自己去，你赶紧回家去，我不希望我爸妈知道这件事。”
“可是……”侯婷婷欲言又止，“你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侯涛笑了：“没关系，我是刑警队长。”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嗯。”侯涛走到玄关处换鞋。
“等一下。”侯婷婷跑到卧室，从床垫底下拿出了一个保温桶，“还热乎着呢，你喝碗汤再走。”
侯涛无奈：“你怎么知道我要喝汤？”
“这几天你都不在，我煮了好多，你每次回家都能尝到。”侯婷婷把汤端出来递给侯涛，“你快趁热喝了吧。”
侯涛捧着汤杯，忽然觉得心中一暖。
侯涛走后，侯婷婷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了。
“喂？”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
侯婷婷听出是祁同卫的声音，连忙道：“祁哥，我……”
“你怎么了？”祁同卫问。
侯婷婷急促地喘息着：“祁哥，我怀疑侯涛有孩子了。他现在一个人在楼下买饭……我不太放心。”
“啊？”祁同卫愣住了，“你确定吗？”
“嗯……应该八九不离十吧……他昨晚突然问我要不要做亲子鉴定，我当时吓坏了……我没想到会……”
祁同卫顿时怒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逼婚？！”
侯婷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不知道……”
“侯婷婷！”祁同卫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他这分明就是想甩了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侯婷婷哭着说：“我……我不敢告诉他……万一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办？”
祁同卫气得说不出话。
侯婷婷继续说：“所以我想偷偷跟踪他，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祁同卫沉默半晌，语气缓和许多：“侯婷婷，不是我批评你，侯涛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他，毕竟他也很爱你。”
“我知道……我不是埋怨他，只是心疼……”侯婷婷哽咽起来，“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祁哥，你教我好不好？”
祁同卫沉吟片刻，说道：“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侯婷婷抬眼看向窗外，“我们在二楼的餐厅。”
“嗯……这样……”祁同卫说，“你现在下楼，先到一楼等我，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侯婷婷擦掉泪痕，转身下了楼。
楼下已经有人在排队买饭了。
侯婷婷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朝街道左侧看去。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车牌是一串数字。侯涛站在驾驶座旁边，低着头，似乎正在打电话，神情凝重而严肃。
侯婷婷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慢吞吞走出了医院。
祁同卫看见侯婷婷下楼，立刻迎上去。
“怎么样？”
“什么？”侯婷婷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祁同卫问的是她的结论，于是摇摇头说，“我……我不确定。”
祁同卫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侯婷婷犹豫了半天，低声说：“我感觉……感觉他对我好像不太喜欢了……”
“胡闹！”祁同卫厉声道，“他喜不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侯婷婷抿着嘴唇，委屈地看着他：“你骂我干嘛啊？”
祁同卫瞪着她，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侯婷婷轻轻拉住祁同卫的胳膊，撒娇般晃了晃，柔声说：“好啦，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咱们俩的将来考虑啊。”
祁同卫冷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侯涛这种人……你真不应该嫁给他！”
侯婷婷撅起嘴巴，不高兴道：“你干嘛啊？他哪儿惹到你了？”
祁同卫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怒火，尽量平静道：“你听我解释，我并非针对他，但是你必须弄清楚我的态度，如果你真的选择嫁给他，我绝不会祝福你。”
侯婷婷垂眸不说话。
祁同卫看见她这副模样更加心软，语气也放柔了些：“其实我一直在帮你留意侯涛的近况，今天下午我才看到消息。他最近跟女朋友分手了，又找了个女的。这个女的叫什么名字我还没弄清楚，不过据说是某集团千金，家境优越。你想想，他既然决定抛弃你，肯定早就计划好了。他这种花花肠子，你跟他在一起肯定吃亏！”
侯婷婷依旧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