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是背着剑的,陈怀风是抱着剑的。
二者所代表的姿态自然是不一样的。
二人只是走着,并没有聊从前。
南衣城灯火稀疏,这让二人都是有些遗憾。
张小鱼是在一片繁盛之中走进来的,离开的时候应该也是满城灯火璀璨。
陈怀风自然没有那种,师弟你在这等着,我让人间给你热闹起来的想法。
那也许是少年的事,陈怀风已经三十二岁了。
那也是安宁时期的事。
“师兄什么时候能入大道?”
张小鱼一面看着二人的影子一面问道。
“我不知道。”陈怀风有些惆怅的说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小鱼笑着说道:“师父都同意让胡芦当宗主了,也许日后便真的很少再管剑宗的事了,我离开之后,剑宗总要有一个站的上台面的人,总不能真的去找那些更早之前,便离开了南衣城的老师兄们回来?”
陈怀风抱着剑随意的走着,说道:“有没有无所谓,只要师父还在人间,只要那些外面的师兄们还没有让世人知道他们死了,人间剑宗便永远是人间剑宗。”
张小鱼想了想,好像也确实这样,只是依旧叹息着,说道:“只可惜以后,我便不再是剑宗的人了。”
陈怀风平静的说道:“是与不是也无所谓,世人自然会记得。”
张小鱼轻声笑着,向着前方的某处灯火下走去。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陈怀风看着张小鱼说道:“什么疑惑?”
张小鱼神色古怪的说道:“剑宗后门那个卖糖油粑粑的老头,到底是不是剑宗的人?”
原来不止是南岛有过这样的猜想,便是身为剑宗弟子的张小鱼,也这样想过。
陈怀风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的,但这也许正是人间剑宗让世人安稳的手段。”
也许以后的人间,也会出现某个抱着枸杞茶杯,在街角晒太阳的老头子。
谁知道呢?
二人很是闲适的走着。
一直走了很久。
却是停在了城南的某条长街上。
长街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有家布坊而已。
张小鱼也有些想不明白,二人分明是一直往北走的,怎么又回到城南来了。
陈怀风抱着剑,看着那家没有点亮灯火的布坊,转头看着张小鱼说道:“你真的没有想法?”
张小鱼轻声说道:“你信吗?”
陈怀风笑着说道:“我当然是不信的。”
不止陈怀风不信,李青花也不信。
所以才会独自一人去了黄粱的谣风,在琴瑟谷外等着张小鱼。
“那你会去吗?”
陈怀风问了第二个问题。
张小鱼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也许会去,也许不会,我身处的漩涡太大太汹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挣脱出来。”
陈怀风没有再问,只是拍了拍张小鱼的肩膀,像是说笑一般的说着:“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人能这样一直等着你。”
张小鱼转头古怪的看着陈怀风,说道:“师兄真的想成家了?”
陈怀风轻声说道:“我三十二岁了。”
倘若是放在别的地方,一个小道九境的修行者,不想着怎样入大道,却偏偏心心念念着成家,是一件很怪异的事。
但这不是别的地方,不是青
天道,不是山河观。
这是人间剑宗。
所以陈怀风也许是真的很想成家了。
“师兄有没有心动的人?”
陈怀风听到这句话,却是蓦然想起了那日才始离开剑宗,走在南衣河边,看见的那个对自己笑过的少女。
“有过?”
但其实陈怀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而且那日那个少女的笑,也许只是因为在陈怀风身后,有着另一个姓陈的,在卖铁板豆腐的人。
生命里有很多故事都只是匆匆一瞥的。
“没有。”陈怀风笑着继续说道。
“行吧。”张小鱼耸了耸肩,很是平淡的从那条长街穿了过去。
毕竟这条长街并不叫青花街。
也许有人确实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
但那个人在黄粱。
张小鱼平静的走了过去,陈怀风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于是真的向北而去。
一直到走到剑宗那片园林附近。
张小鱼却是没有继续走进去的意思,只是低着头,向前而去。
就像那日走在那条街上的苏广一样。
灯火稀疏得如同很多个通宵完的清晨一般。
陈怀风在街头停了下来,看着低着头向前而去的张小鱼。
“不进去了?”
张小鱼摇了摇头,说道:“不进去了。”
“好。”
陈怀风只说了这一个字,站在原地看了张小鱼的背影很久,而后抱着剑转身拐进了剑宗园林那条巷子。
卖糖油粑粑的老头已经回去了。
也许确实不是的。
张小鱼安静的走着,一直到穿过了整条长街,停在了夜色下紧闭的大门前。
当年他便是从北方而来,停在了这里,看着这座城市。
那时的南衣城,是热烈的璀璨的,也是平和的。
现在只有沉寂。
灯火稀疏,南方有风雪。
也许是岁月流逝的风声吹过了张小鱼的耳畔。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很多声的师弟。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于是张小鱼背着剑转过身去,白衣飘飘,藏在下面的道袍同样飘飘,平静的走入了向着北方而去的风中。